第二箭贴着万安期肩头,钉在船板之上。

第三箭还未搭上,万安期便蹲下掰开那只手,爬上了楼船。

在活尸堆儿里,自己还能躲躲藏藏,总好过被周舜卿射死。

夜晚无光,周舜卿看不清自己的箭矢落在何处,但他看到万安期已挣脱行尸,逃到了楼船上,便认为是因为自己射中了。

他从此决定,日后应该多操弄一下弓箭,不能让自己这份天赋白费。

毕竟郝随这阉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勤加练习肯定不会比他差。

楼船的船帆上满是孔洞,甲板上结了一层薄冰,湿滑无比,万安期这几日闻惯了刺鼻的血腥气,这股味道反倒让他产生了熟悉感。

直到这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余生都要同股味道打交道,而不是书画的油墨纸香。

血腥气中混杂着那股味道。

菌子,青草气息中又夹杂着些许松木香。

每次这味道出现,就代表附近有活尸。

不过,不用说这味道,光从水里那么些浮尸就能猜到,这里的惨状也是活尸所为。

万安期之所以选择逃上楼船,除了害怕被周舜卿射死之外,还因为一个新奇的发现。

方才抓他脚踝的,是一个泡在水中的行尸,只是扫一眼看去,是一个年轻的兵士。

白日里,在永安县的行尸,凡是生前年轻力壮的,死后也难以对付,但那个兵士不仅动作慢,力气也不大,以至于万安期独自就能把他的手掰开。

万安期有两种猜想。

第一种,泡在水里的活尸行动迟缓。

第二种,天冷时活尸行动迟缓。

如果是第一种,那么当他登上楼船,便会被楼船上的活尸抓住。

如果是第二种,那么他即使上船,遇见活尸,也能从他手里逃走。

他更相信第二种可能。

活尸的那股味道与菌子接近,那么紫泥海说不定就是一类菌子,如果是菌子,那么必然会怕冷。

冬日里尽管也有菌子在生长、扩散,但结冰之处是长不出菌子的。

今日化雪,天寒地冻,又是在夜里,所以水里的活尸就像菌子一样,动弹不便。

楼船的活尸就算能动弹,也一定不如白日里迅速。

“万安期!船上如何?”周舜卿扯着嗓子问道。

“没有活尸!快上来吧!”万安期答道。

现在河上的浮尸漂乱了,没法登船,不过就算浮尸在,万安期一个孩子能踩在上面过去,成人踩上去恐怕就沉底了。

“怎么上去?”周舜卿问。

问完他就后悔了,他一黄口小儿,怎么能想到办法呢?

郝随恢复过来些气力,他缓缓解开自己的发巾。

发巾随夜风飘动。

“北风,偏西少许……”郝随自言自语道。

“郝随,你说啥呢?”周舜卿问。

“周大人,我现在没力气,劳烦帮我传个话。”郝随说。

“给谁传?”

“船上的小孩。”

传话给万安期干嘛?周舜卿不解,他又想搞什么名堂?

“周大人……”一直未言语的朱长金叫道。

朱长金平静地看着周舜卿,周舜卿便会意。

“你说吧,我帮你传。”周舜卿无奈道。

“把船尾第二张帆降下来一半,船头第一张帆升上去,绳子在桅杆上系着。”

郝随说罢,周舜卿便朝万安期大声复述。

“哪个是船尾?”万安期问。

“哪个是船尾?”周舜卿又问一遍。

“这头骡子头朝船尾,尾巴朝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