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喳喳,香云纱襦裙包裹着她厚实的胸脯和小小的腰,珍珠梅枝头的一只雀儿在轻啼。

延璧说着说着,伏在案上,仿佛盹着了。

筠之唤过侍女,轻声道:“你将这里的账结了,再请车夫来楼下等。”

“结账?”延璧半睁开眼,“为什么要结账?这里是阿元的楼,所有人都认得我们的。”

筠之微微一愣,她并不知道鹤春楼是邵项元开的。况且,“所有人”是认得“她们”,还是只单单认得“她”?账还是要结的。

“原来,卢姐姐不清楚阿元的产业。”

延璧坐直了一些,弯弯的眼睛先是笑着,带些嘲弄,然后嘴唇抖了抖,那眼睛变得惊恐而朦胧,两行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一条条珍珠线。

她的眼泪很突然,但筠之又觉得意料之中,就好像出门前天上乌云密布,走到半路被淋得透湿就不会惊讶。

半晌,延璧道:“你真喜欢爱阿元吗?”

“喜欢的。”筠之点头。

延璧又笑又哭,用香云纱袖子拭泪,筠之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她对着揩了揩泪,“茉莉味的。你很适合茉莉。”她将帕子扔在一旁,顺了顺气,“我以前也很喜欢他,如今……也还有一些。义珏,人很好,但益州的天气、吃食、一切我都不喜欢,很难捱,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我不自由。”

筠之别开目光,看窗外正下弦的月亮,白洋洋的,斜挂在天上。

她阿耶身体不好,只有她阿娘一房正室。她五六岁时,阿耶最后一段身体康健的时候,牵她去西市吃油锤儿,临走时下了小雨,阿耶便带她去伞铺买香花油纸伞。那主事娘子是位寡妇,唯一的女儿也夭折了,便对她说:“看见小筠之很亲切,能不能叫我一声干娘?”筠之就叫了。一两个月过去,夏末某个深夜,耶娘院里传来一阵剧烈的摔砸声,阿娘跑来她房里,搂着她,边哭边道:“你那没有心肝的爹要往外再聘一房!”从阿娘泣不成声的字句里,她懵懂地拼凑出来,阿耶要往外聘的那一房就是她卖伞的寡妇干娘。那是夏夜,闷热的黑暗四面八方地包裹着她,但她汗毛一簇簇地竖起,千百根针扎着,浑身恶寒。再后来,阿耶患病,此事便不了了之。

此时彼时好像是一样的。

筠之已经清楚延璧要说些什么,她的心沿着童年的遗迹,清晰地原路返回,将曾经体会过的痛感密密麻麻地回味一遍。

延璧眼眶红红的,委屈道:“我大伯很惭愧,一直怪自己当年做错了媒,可你和阿元是陛下赐婚,不好辞的,眼下就算要弥补,也只能把我配给阿元作平妻,说很委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