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即刻就走。”
马车在傍晚抵达汝州温汤镇,此处距东都不过五十里,背枕嵩岳,面据衡阴,山气钟灵毓秀,时人也称汝州温汤为“神水”。因嵩山封禅后,陛下与皇后三幸此处,汝汤一时风靡两京。
舟车劳顿一路,二人在顿舍用了竹筒白饭并生进二十四气馄饨,筠之吃得高兴,笑吟吟地望着邵项元,托腮等待饭后的甜酒。
项元却眉头紧锁,脸色沉得比暴雨乌云还阴。
终于如愿和筠之去汝州,他却高兴不起来阿筠腿上,坐着邵方佑这臭小子。
早间二人启程时,方佑哭闹着说自己也要去汝州。等自己和筠之上了马车,他又哭得撕心裂肺,豆大的眼泪直往外滚,追着马车喊嫂嫂姐,筠之实在心疼,满脸祈求地望着自己,自己怎么能不同意?
小小年纪,诡计多端。项元幽幽盯着方佑,见他又缠着筠之,拉着筠之的手要她念书听,一时怒上心头。
他一把拎起方佑的后领,提来自己身边,忿忿道:“臭小子,你坐这里。”
方佑乖乖点头,将手中的《千字文》交给他:“哥哥念。”
项元讶然,指着自己问:“我?”
方佑点头。
项元极干脆地扔下两字:“不念。”
怎么会有人和小孩斗气?筠之咬着嘴唇窃笑一番,十指交扣着,搁在邵项元肩上,附耳道:“就念给我们听嘛?好不好?哥哥。”
她一说话,茉莉味的热风吹到邵项元耳朵下,千万朵羽毛轻轻搔挠着他耳廓,暧昧而旖旎。
这是她第一回叫哥哥,明眸皓齿笑着。
情丝万缕,摇人魂魄,邵项元怔神,不觉间小将军也起立了。
他急忙把方佑从自己腿上搬下去,抓起案上的《千字文》,目不转睛地朗诵起“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不到一刻,方佑就在他毫无起伏的语调里睡着了,脸热热地伏在筠之腿上,一只刚蒸熟的软糯地瓜,小呼噜呜呜的,像风筝,也像不成调的口哨。
于是随行的仆妇们将方佑抱走,天地再次清净,邵项元靠近筠之,嘴唇在她耳垂上卷来卷去,“筠筠和我去泡汤罢。”
“痒。”她抚住他在自己纱袖下来回摸索的手,别开头,声音轻轻的,“你有坏心,我不和你去,而且夏日宜食时泡汤,明日再去罢。”
“那都是道教的老竖唬人的。况且,在哪儿不能存坏心?”他半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覆在自己腿间。
还不告诉筠之,将军的秋月情结么
第0023章 绿珠
“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 ” 杜甫《贫交行》
项元选的方池在竹林腹心,夜晚的山间是潮湿的,虫鸣很轻,淡墨色的天。绕过树林,峰回路转,一条石子小径蜿蜒向前,两侧地面置小巧的莲座石灯笼,灯座下是茸茸的青苔,有圆形的露珠随虫鸣声在震颤。他们换好衣裳,就走这条路去温汤。
邵项元道:“你穿这袍衫很好看。”
比起国朝日渐丰腴的审美,筠之更有一种魏晋时期的美,细高身量、娇脆轮廓,宽松丝滑的素色衣料穿在她身上,一寸寸、一步步都是流动的,虚虚实实,无声无息的如水月光。
他想着,筠之正好轻悠悠地滑进池内,印证他月光的比喻。
“我知道,”她半伏在池沿上,“小时候学前朝史,为了让嘉懋容易记住,我便说每个人、每段时间都有自己的颜色,魏晋是白,国朝是黑,赤红的黑,是项元的颜色。”
温池内徐徐蒸出乳白色的绵密雾气,泉水从山林深处扬长而来,源流不断,飞珠跳瀑。月是淡金色的,华宇连荫、飞甍交错的楼阁也是淡金色的,《广陵散》的琴音隔竹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