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不能母仪天下。

陛下不愿让步,长孙无忌也不想妥协。这场横亘在皇帝外甥和宰相舅舅之间的争论居高不下,其他大臣不得不选边站队,于是朝中渐渐分化出两股力量:支持长孙无忌的“旧派”,以及支持陛下的“新派”。

十五年过去,新派与旧派的斗争仍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只是如今的新旧派早已不为立后争论,而为门阀制和科举制争吵。旧派如裴行俭、薛谦,都以为士族政治延续千年,是大唐立国之本,坚持士族清流与皇室共治天下,不可使武氏低门无知之辈乱政;新派如裴炎,痛恨士族门阀把握朝政生杀大权,以为我朝应选贤举能,拥护武后改革科举,却对武氏外戚种种不法行径多有容忍。

大总管裴行俭近来已被黄门侍郎裴炎连参三本,若再被拿住错处,只怕万劫不复。故而胜州一役,对外是大唐与突厥的战争,对内是新旧派势力的无声对决。

方才内侍在侧,大召滩先锋战的败绩,只能由邵项元承担,否则这一役,会成为裴炎弹压裴行俭的利器,窦都督也要连坐。若他二人因党争落马,大唐边疆无人戍守,必然民不聊生。

所以邵项元才闷声认下。

思绪扯回当下,他嘴角勾了勾,对筠之道:“赢是赢了,但我没立功。”

筠之垂头,轻轻摩挲他已经结痂的伤口。

春夜和煦,还未谢尽的桃花瓣寂寥地飘飞着,筠之转头,仰视他漆黑一团的眼睛。“能平安回来,就很好了。”

次日一早,项元来筠之院里用早饭,吃蒸包子、牛乳地黄粥,配瓜蒌薤白汤并果脯。

筠之起得晚,梳妆时听见他已在外间坐定,是要在这儿用膳了,便念着“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出自《诗经·魏风·硕鼠》,原是将贪官比作大老鼠,讽刺他们窃取民脂民膏提裾迈步出来。

项元正要驳几句,何仁却从月洞门下进来,拱手道:“典记,车已经套好了,不知几时出门?”

“啊”筠之才刚坐下,又匆匆站起,“我竟忘了这事。何叔这就叫车夫过去罢,我不吃了,即刻就走。”

邵项元牵住她手腕,凝眉道:“去哪儿?”

“长史冯典邀我去垄上观稻。”筠之说完,又将稻米一事概述一遍,“将军不会怪我自作主张罢?”

“怎会?这是很好的事。”项元悠悠然再吃了几口粥,才闲散道,“但我和冯典不太对付。”

“都是好人,怎么会不对付?”她几乎脱口而出。

这些日子,无论在南市还是在田间,筠之所闻的一切冯典风评都很好,众人赞他勤政清廉、家风严正、对儿女也极其慈爱。

“好人?”邵项元朝椅背一靠,饶有兴致地望着筠之,“阿筠觉得我是好人?”

当然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