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项元,邵项元,她的思绪沉郁下来,今夜洛阳的东风吹落万千花树,邵项元在哪里呢?
筠之仰头,夜空中银河明淡,满月肥而金黄,疏星低垂在洛阳城上空,似乎唾手可及。
一束流金凝光从端门升起了,停驻在月前,燃烧,闪烁,绽出一抹巨大的浅金光花。磅礴的声响使筠之的胸腔也随之共振一下。
上阳宫开始放焰火了。
笙鼓喧嚣,满街香雾,无数的凝光纤枝燃烧升空,五光十色的花火在夜空中交织相叠,陨落时,火花流泻而下,如漫天花瓣涉水零落。孩子们看不见高处,都低头趴在星津桥栏杆边,惊叹洛河的深蓝水面上倒映着漫天明彩星辰,河水像一块流光溢彩的墨玉,莹莹澈澈。
筠之的心也在这陆离光影明灭浮沉着,还没有和邵项元看过烟花呢,一次也不曾。
似乎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横亘在他们之间,留于身后拥挤的爱,容不下一场焰火。
彼时的邵项元,仍在高处凭栏饮酒。
笙管悠扬中,周围眷侣成双成对,举着酒杯在这夜风里耳鬓厮磨。
漫天烟花怒放的那一刹,邵项元忽然明白,那些酸儒饮酒时怎么总嚷嚷“有明月、怕登楼”。原来长夜漫漫,所爱之人不在身畔时,他也最怕登楼,怕月色正好,怕花空烟水流。
项元向下望去,香车宝辇已将天津街塞得满满当当,大道两侧玉灯、纱灯、皮灯数不胜数,堆成了一座座彩射光转的小山,灯山下,又有百戏艺人搭了木台,走绳、角抵、舞剑、弄酒胡子。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鱼龙幻术,目光渐渐游移,在人群中逡巡起来。
但今夜洛阳有上百万人,怎么可能看见筠之。
他被自己愚蠢的想法逗笑,摇了摇头,欲回酒席时,射箭摊位上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项元望去,那头十位参赛者中,有一人竟九箭连连正中靶心,惹得围观游客纷纷叫好。
那连中九箭的是名粉衣小娘子,冰弦笃笃,飞箭如风,她穿着毫不显眼的宫女衣裙,发式也不过寻常双刀髻,但那细柳般软而清澈的背影,没人比邵项元更熟悉了。
是筠之。
他远目望着,一壁饮尽瓠子卮中的残酒。
第十箭她挽弓如满月,只可惜离弦时突然起了北风,否则她定能再添一元。
筠之并未气恼,笑盈盈地从摊主手中接过奖品四盏皮革兽首灯,旋即小跑着下台。郡主一面大笑抚掌,一面喂她吃焦塠丸子;上官婉儿和公主亦笑语连连,将新买的香花儿团团簇簇地插在她发上。
筠之将皮灯分给诸人,微红的双颊一直笑着,像春日尚未熟透的苹果,天真、芬芳、又娇憨。
少年时的她也是这样吧?脸红红的和女伴们分皮灯玩、分焦塠吃。
他忽而有些后悔离开长安了。
天街月,宫桥柳,那么多个上元节,如若当年没走,自己说不定能在匝路星桥上遇见她。
项元不敢再看,转头,聚精会神,认真听友人说话。可许是喝了太多乾和葡萄,他的双眼不听使唤,总是鬼使神差地又溜回她身边。
再望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三五名白衣仕子,正言笑晏晏地和她四人闲谈。
单眼皮,吊梢眼,这些男人分明是新罗人,却又穿着米白色圆领襕衫,套浅金半臂,那圆袍项元再熟悉不过,在四门学时,他也穿了两年。
新罗和倭国真是可恶!
年年伸手向国朝乞讨,竟又送一箩筐秃厮来两京读书。还有那鸿胪寺也可恶,若非他们批了文牒,国子监哪能收这么些不三不四的蠢虫?
那外国饿文不知说了什么,郡主和上官婉儿都笑弯了腰,筠筠竟也掩扇低笑,鬓边钗环都轻摇起来。随后书生又指了指望津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