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一片哗然。韦玄贞原是小小的八品参军,仅因为是天子岳父,正月初二才刚升为正四品刺史,如今又要擢为国朝宰相,统领门下省一应政务,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裴炎手执象笏,出列躬身,对新帝据理力争,以拒此请。
李显当即大怒,于金龙座上忿然曰:“我以天下与韦玄贞,何不可!而惜侍中邪!”
裴炎当堂虽未言语,心中却知废帝的时机已至。
十面埋伏中,洛阳迎来了新帝登基后的首个上元节。
李显对危机浑然不觉,沉浸在嗣圣年间第一次满月的喜悦当中,他下令全城庆典,命内侍省在端门外树起一座高二十丈有余的灯轮,衣以锦绮,饰以金玉,周围再燃五万盏不同的小灯,簇之如花树。远远望去,整座灯轮五焕七彩,宝光灿灿,比月色日光都更夺目。灯轮下,教坊的娘子们衣罗绮、曳锦绣,耀珠翠、施香粉,就着“龙衔火树千重焰,猴奉莲花万岁春”的踏歌词,手拉手载歌载舞。
端门宫楼上,清管笙乐如梅花旋落般从三津桥涉水而来,新帝领百官坐于东楼,韦皇后领命妇坐于西楼,共赏这上元灯月奇色。
筠之无心观灯,就着灯轮恍如白昼的彩光,视线仔仔细细搜寻了对面楼上的文武百官,却没找到邵项元的身影。
整整四旬没有见面了。
他每日都回家看女儿,当然,都挑自己去上阳宫的白日。她也很识趣,哪怕不必进宫,也总在日入后才往乳母处喂阿直。
他们日日擦身而过,在交错的时刻亲吻阿直,与所爱之人近在咫尺又无法触及。
进宫时,筠之曾向羽林卫打听过,原来自受封后,项元没有一日来当过职,连新做的金锁甲都不曾拿走。她不知项元夜间住在哪,协礼家或酒楼里;也不知他白日都做些什么,是否在买醉中窃取安宁。
“筠筠。”
恍神时,乍然听见这称呼,筠之心跳都漏了半拍。转过头去,是嘉懋拿了两碟火蛾儿和丝笼给自己尝。
嘉懋一面吃火蛾儿,一面评论道:“这灯轮虽大,但太规矩了,我听说望津楼那里扎了一座灯山呢,有皮革做的猫儿狗儿,还绘了嫦娥奔月,织女鹊桥,更别提还有百戏能看。”
噢……望津楼。她和邵项元在那儿一起远眺过金谷园。“我不去,就在这儿看看罢。”筠之仍定定地望着对面的人山人海,期待发现一丝奇迹。
嘉懋只当她在看东楼那边作诗,拧着她半边脸转向自己:“哎呀,不过是苏味道、宋之问那几个人互吟绝唱,学士们录笔,他们相互夸赞。但私底下啊,他们不定怎么骂对方写得烂、叫自己接不下去呢。别看了,筠筠必须陪我去。”
“你们要去望津楼?”太平原本懒懒歪着,听了这话,登时直起身子来。
“怎么?”嘉懋没好气,“你也想去?”
太平破天荒地没有反驳,只朝韦皇后那边努了努嘴,忿然道:“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筠之抬头望去,韦皇后穿着坐在新帝身侧,言笑晏晏,巨大的灯轮下,韦皇后的裙摆拖拽晃动,流明溢彩,上头的五六十只仙鹤在宝光中翩翩起舞,十分夺目。原来那仙鹤由金银线交梭绣成,鹤口衔珠翠、贝母点缀的卷草或牡丹,竟将那灯轮都衬得暗淡无趣。
因新帝大量擢拔韦氏宗亲,如今很有一部分朝臣将矛头对准韦皇后,以她为狐媚圣上的灾星,虚荣肤浅,将来必致国朝祸患。
如此风口浪尖上,最合宜的做法是将这套价值百金的衣裙收起,另遣一笔银钱布施,再亲抄《列女传》奉于新帝,彰母仪之风范,平天下之物议。但韦皇后没有。衣裙做了这样昂贵的衣裙做了,就要在最盛大的节礼穿给天下人看。
筠之垂眸一笑,忽然觉得她有些可爱。但太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