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最亲近的人,最容易被伤害,也伤得最深。
景臻可以不在乎方舟屡教不改地犯错,可以容忍他有自己的小心思,甚至努力改变自己的脾气来适应小孩的性格,但是,方舟一句丧气憋气的话,就能将他打入地狱,让他怀疑起自己的付出是不是真的用对了地方。
方舟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攥在手里似的,就要压抑得窒息,胸口郁结的气息不知往哪里窜。
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小孩。抱着一种挑衅拱火的心态说出违心话,也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怎么收场。
“哥,”方舟依旧没有转头,他是骄傲的孩子,只能用诚恳来表达歉意,“是我说错话了,您能不能不生气?”
景臻紧紧抿住嘴唇,回答他的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好不容易重新上完了药,揉开了大部分的瘀伤,两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景臻让方舟自己去打理一下,自己则翘着腿坐在床边等,一点也没有要插手帮忙的意思。
方舟是用了整整四十分钟,洗了个脸擦了个身,又换了件衣服,才一步一顿地走回床边,站定还没到一分钟,就已经能感觉要背脊上滚下的汗珠。
上完了药的身后,竟然,更痛了。
景臻扫了扫绷紧肌肉努力维持着站姿的方舟,虽然已经做不到提臀收腹,但姿态里的恭敬,依旧不难看出。
“为什么不写检查?”景臻双手在胸口盘起,端倪起眼前人的每一寸微表情来。
方舟抿嘴,他知道自己刚被教训过说话前要斟酌,但是面对着最最信任的哥哥,他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坦然,“我并不喜欢她。”
景臻轻轻摇了摇头,“这不矛盾。检查是用来解析你做错了什么,与写给谁,或者涉及了谁,都无关。”
方舟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搓着裤缝,眼神垂了下来,没有说话。
“我没有要求你做个博爱的人,你可以有自己喜欢的、和厌恶的行事方式,但是,能与自己喜欢的人们相处,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你不可能保证你人生中遇见的都刚好是你所喜欢的适应的。想要成为大人,就要学会接受摆在你面前的人事物,不管刚好是你喜欢的,或者厌恶的,你都能信手拈来融会贯通。”景臻说话的声音太笃定,不是开导不是劝慰,甚至伴着几分苏凉的距离感,但却又充分表达了他坚定的强势,仅仅是在陈述他的命令而已。
方舟用舌尖扫了一遍上唇,心里沉沉的,“我知道了。”
景臻略一皱眉,“那你是觉得自己完全没错了?”
“也不是,只是,是莞姨先挑起的事端。”方舟试图解释,却越描越黑。其实方舟没有写检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在和景臻赌气,可是这样的理由如今又怎么还好意思拿出来说。
而景臻却是把他的路封得死死的,“所以你觉得,自己虽然有错,但是对方也不全对,不甘心自己先低头?”
“也不”方舟半句话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了,他看着哥哥认真又不可抗拒的表情,越想,越觉得有阵阵凉意袭来。
他感觉到,自己那些被隐藏在完美性格底下的坏毛病,竟然都被景臻一一挑拣出来,逐件分析敲打。
景臻的表情微微放松,他知道方舟已经开始意识到了这件事的根本。这个孩子看上去优秀地不可一世,不管是学业,课余,社交,礼仪,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然而,在每一个环节,又都有一些看着不值一提又容易被忽视的小毛病。
如果单独拿出来讲,定是会被他的光彩所掩埋,但景臻一直觉得,毁灭这样一个天之骄子的利器,正是这些自己都不屑一顾的毛病。
比如,他的傲。
“哥,”他紧紧捏着拳头,就赌今天景臻不会再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