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臻没有松手,一路把人攥回了科室里。相隔一个臂展的距离,让方舟能清晰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出的强大气场,严正,坚韧,蛊惑人心。

这避无可避的安全感,足以让一个从小缺失父性之爱的流离少年沉沦。

他知道景臻有脾气。

可是,他没想到,五分钟的步程,就足够男人把通身的火气浇灭。

那至少,会是一场促膝长谈吧?

“以后别这样了。”

温热的手指刮过他冰冷的鼻尖。

他什么都没再说。

后来。

“什么?!大哥凭什么打你?这关你什么事!”

早都过了青春期的方舟,还跟个小火炮似的。

“有小报记者拿到一些照片而已,当时科室内的公关确实做得不够成熟。”

当然,还有从公司到医院的超速罚单,和半途离开重大决策会议的冒然。这些,景臻不说,方舟一辈子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天之后,明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母亲的管床和主治都换了一波,闹事的那间办公室甚至隔夜就看不出任何痕迹了,来往医护看到他,又是笑脸盈盈的。

“哥,对不起啊。”这声道歉,欠了几载春秋。

景臻突然就笑起来。

笑得眼角都皱巴巴,“你懂什么?替自己弟弟领家法,那叫担当。“

语气里,满是孩子气的骄傲。我有你却没有的那种。

真是被打傻了,挨家法,有什么好骄傲的。

方彦儿走了。少年平静得让人害怕。

一切从简,是母亲自己的意思。

那天,滂沱大雨,他去取母亲的遗像。

“嗒嗒嗒”

黑色的大伞,撑起头顶那小片的宁静。身侧的景臻,大半个身子都浸在雨里,西装衬衣紧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坚毅而宽广的身线。

少年的手心被黑色布袋里的相框边磕得生疼,他将母亲紧紧护在胸前。

每一步都踏开水潭,溅起地上的泥泞。

“你先去洗澡,这是你的衣服吗?毛巾在哪里?”

方舟静静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始终没说话。

半晌才艰难地抬起头,脖子好像会发出声音。

他环视四周。

这间充斥了他十四年回忆的两室一厅内,穿梭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景臻的声音很软很轻,”先去洗澡,今天天凉“

”你出去。“

男人愣在桌边。

手里捏着干爽的毛巾,湿透了的外套和裤腿,却滴答滴答得向下淌水。

很快,脚下便积起一小滩水渍。

”出去。“

方舟抬起头,通红的眼眸里,闪烁着赤裸裸的敌意。

肯定是太冷了吧,孩子那肩膀都在抖。

冷得连语声都嘶哑起来,”你走!“

雨天的老式公寓,墙壁都能渗出水来似的,阴冷潮湿。

湿透了的衬衣西装,包裹在身上,男人一言不发的靠在墙边,陆续引来上下邻里好奇的睨视。

“哥,晚上和陈总的饭局我去不了了,嗯,今天应该也不回来了,我知道,他挺好的很勇敢,哥不用来,好,哥放心。”

雨夜漫漫,长空无痕。

景臻是被驻足身边的脚步声惊醒的。

雨还在下,天色却澄亮了。

两个年轻人,宽大的红色马甲,是社工。

“那个,你是你认识这家孩子吗?”

景臻站稳身子,脚步有些轻,头却重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