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压得他快窒息,却无处可逃。他望着景臻的眸子里,充满着祈求,奢望,和不可思议。
景臻终于还是抬起手,顺着他的头发摸了摸,“你也大了,也不像从前那样,几个月不打就能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来”
“哥,你在吓我对不对?”方舟直勾勾盯着景臻,目光炯炯,声音像是拨动的琴弦一样不住颤抖。
景臻根本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继续说着,完全忽视眼前人急火攻心的状态,“大哥一向比我有分寸又懂得调节情绪,他不会这么打你。”
“凭什么!我是你们景家的一盆菜吗?可以让来让去!”方舟几乎是吼出来的,撕裂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书房里。
然而,本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景臻定是会一个巴掌招呼过来,可是却没有。
景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得不像话,甚至还挤出了一个能评得上奥斯卡金酸莓奖的笑容来,“让大哥听到,该罚你了。”
方舟一下掀翻了景臻的胳膊,又狠狠推了一下眼前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景臻有些自嘲地一笑,方舟隐忍的语气仿佛在他心上钻了一个洞,“看来,这些年确实是亏待你了,心里存的委屈还不少。”
方舟眼眶突然就红了,心里憋着一股气找不到出口,“我是委屈!因为您亲口对我说,说我是您人生最大的财富,说任性是弟弟的福利,说我做错事,教便是了,没有什么值得你怪我的。可是现在却连教都不愿意了,那当初为什么要说得那么好听!”
景臻被这句话深深戳到了,他也是凡人也有感情,一旦自己在乎的人开始质疑自己的真心付出,那种伪装出来无所谓似的冷静,便不复存在,他的眼神终于不再是死灰一般沉寂,但却突然像是走向另一个极端,泛着灼热的火光,“因为我觉得只要好好教你就会学乖,谁知道你竟是越长大越有主意,枪口顶在脑门上你都能视死如归了,你的境界那高了道德那么崇尚了,都快成为烈士被人永世传颂了,你还要我怎么教!”
“视死如归?”方舟嘴角染上了一丝轻蔑,“你觉得我不害怕吗?”
景臻蹙起的眉头下的眸子像是能喷出火来,“藤条板子你不怕,枪口抵着脑门你也不怕,我还真不知道你方大少爷有什么害怕的。你扬言要命趁早的时候,把我,把大哥和所有关心你的人置于何地?”
方舟早就忘记了刚刚答应景至好好说话的承诺,眼神犀利,“那碰到这样的事,您告诉我,要怎么做?”
景臻厉声,神色很冷静,甚至染上了几分悲怆,“我告诉不了你!我不是学犯罪心理或刑侦学的,就算我是,我也不可能拿你的性命做赌注,来告诉你怎么做就一定能活下来!况且,我都能想象你心里一定在想,若是以后碰到同样的事情,你别无选择,还是会这么做!”
方舟沉默了,景臻到底是极其了解方舟的。
方舟的三观太正,这曾经是景臻引以为豪的,而如今他所有的纠结都在于对自己十年教诫的怀疑,是不是一开始,就引导错了方向。方舟身上的责任意识,虽然在十五岁之前就有了雏形,但是大多数都是自己一板子一板子教出来的。在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他有一霎那突然就希望,自己弟弟是一个懂得逃避,能委曲求全,知道自保的人。
但仅仅是那一霎那,景臻就为自己这种不齿的想法脸红了,恨不得把刚刚产生这种假设的脑细胞都一个一个洗干净。自己的弟弟,又怎么可以是那样懦弱的逃兵。
就在这样的纠结徘徊中,作为教育者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景臻看着方舟沉默的脸,反倒是意料之中,声音沉了下来“所以,我打你,把你打成这样,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下次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