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人意料的是,窦筱泉遇袭以至残疾的事,最后竟然秘而未宣。程太太又往医院和窦府去打探了几回,见窦家下人们都若无其事,只当他是全好了,又适逢觅棠生产,程太太与程先生手慌脚乱,把与窦公子认亲的心思也就暂时歇了。而在仁济医院这头,这一年英德两国因为奥匈帝国巴尔干的纠纷,产生了龃龉,双方都有要交战的表示,汤普生因此忧心忡忡,在午饭的间隙,主动邀请令年去医院附近的小番菜馆子。
两人坐定后,那汤普生十分客气,请令年先看菜牌子,令年因为还没有过被他请吃饭的殊荣,一时摸不清底细,便谦辞道:这牌子她也看不懂,请汤普生拿主意就好。汤普生信以为真,果然拿起菜牌子来,点了一道酱鸭,一道素蟹粉,配两碗饭,额外还加一人一杯咖啡。放下菜牌,汤普生便道:“杨太太,我打算要回国去了。”
令年有些诧异,“汤普生先生,你不是说,贵国可能要打仗了吗?”
汤普生道:“正因如此,我才打算要回去。一方面,我的家人还在英国,另一方面,我这个年纪还不算老,很可以参军,一旦打起仗来,是需要医生的。”
令年说:“那么,祝你旅途平安吧。”
这时,菜都上来了,令年见那道盘子里,鸭肉的数目也实在是少的可怜,便没有动筷子,只把饭拨了两口在嘴里。这时,汤普生道:“我看你和杨先生的感情,似乎也不是很亲密。现在民国政府是允许妇女离婚的,你如果想要去欧洲,做个医学生,可以和我一道走,我应当能给予你一些帮助。”
令年怔了一会,见汤普生的表情很恳切,不是开玩笑的,便对他微笑道:“谢谢你,但是我现在还没有要出国的打算。”
汤普生邀请令年同行,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怕旅途寂寞。见她不肯,也便没有强求,耸了耸肩,说:“我只是为你觉得有些可惜。”两人便各自吃了饭,喝了咖啡,才站起身来,令年看见一个穿西服的女子,被菜馆伙计领着,款款地经过。令年定睛看了一眼,忙追上一步,叫道:“是小松老师吗?”
对方回过头来,果然是久违的小松,她眉眼浅淡,颇有种温柔的韵致,领口则开得低低的,露出一片白腻的肌肤,手上带着一只很耀眼的戒指。令年见她,俨然今非昔比,心想:她现在,大概不在南京做教师了,怎么来了上海?小松已经笑起来,紧紧地握住令年的两只手,说:“于小姐,我一直很想你。”
令年问她:“你是搬来了上海,还只是来游览呢?”
小松道:“我只是暂时在上海待几天……”招手将伙计叫来,用纸笔替令年写下地址,放进令年手里,然后很郑重地叮嘱她:“我住在饭店,你一定要来见我呀。”大约她也急着赴约,没有再多话,同令年和汤普生二人鞠个躬,便进菜馆的包房里去了。
令年与小松是有过一段师生的情谊的,只是后来小松莫名失踪。如今在上海街头偶遇,不可说不是一段奇特的缘分。下午离开医院,她将小松写的地址翻出来一看,见她正是下榻礼查饭店,便叫了一辆人力车,来到礼查饭店,约小松在楼下的大堂相见。
礼查饭店向来是各国洋人聚会的场所,夜幕降临时,从顶楼往下,所有客房和厅堂里都射出璀璨的灯光。大堂既设了座,给斯文的客人喝酒喝茶,又在中心开辟了一片跳舞场,饭后便有许多人换了衣服来跳舞。小松是很喜欢这种场合的,踩着皮鞋穿过大堂时,目光不断地在跳舞场上流连,坐定之后,将令年的脸略微一端详,便笑道:“于小姐,原来你已经嫁人了吗?”令年点点头,小松说:“据说你们于家,在上海是很有实力的,我在南京时听到的消息,还很好奇呢。”
可惜杨廷襄那个人,并没有什么优点可以向小松展示,令年便把话题一转,问道:“小松老师,你有朋友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