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言重了。”梁溱扶起他,“事情还未查清,孰是孰非尚未可知。且经年日久,那周呈所言,未必就是实情,本宫会调卷详查,不负大人所托。”
“如此,便多谢殿下了。”张载舟道:“臣之前不知事,贸然求娶太子妃殿下,冒犯了两位殿下,一直心怀愧疚,因而这两年从不在殿下眼前走动。如今,举城皆知两位情爱甚笃,臣也宽慰一二了。”张载舟人如其名,一直四平八稳,喜怒不形于色。他嘴上说着愧疚,脸上却不显露一分,语调也疏松平常,只是很平静的口吻,既不冷漠又不谄媚。
他的话梁溱一个字也不信,至于情爱甚笃,更是无从谈起,大约是市井里把他和锦娘写作画本,编排两人如何合谋陷害小舅子。
梁溱不在意地笑笑:“不知者无罪,过去的事又何需再提?大人若觉得愧疚,闲时来本宫这里走走便罢了。”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人若无事,本宫便先行一步去刑部了。”
“殿下慢走。”张载舟俯身,等梁溱远去,才起身往枢密院。
他走得不快却很稳,鞋子落在青石上也不发出半点声响。在湿润而寒冷的春风里,他微微细目,脸上是叫人看不分明的神情。
梁溱坐在车辇上还在想张载舟的事。此人心机颇深,两年前他便领教过一次,此番前来必是想来试探一番。只是这桩杀人定罪案分明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来凑什么热闹,莫非是为了那个授人把柄的弟弟?
梁溱摇摇头,两人同父异母,互相看不上眼,自小便形同陌路,甚至坊间传言张远才学比不上兄长,官位又被压了好几阶,便将张载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张载舟若不是为了帮张远,难道叫他瞧出了什么端倪。
本来棋局按部就班,偏偏出了这样一个搅局之人,仿佛在平静无波的河面上投了一颗石子,涟漪骤起。梁溱看不透张载舟这个人,却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这一慌,便觉出车中烦闷来,他掀开帘子,却看见了街上的迎亲队伍。
最前头有两人举着贺喜的红牌,其后便站着五六个乐人,唢呐丝弦不绝于耳。一匹通身浑白的骏马绑了了红绸,马上骑着一个年轻人,正是意气风发,姿态翩翩。
马侧跟着一个年纪较大,衣着鲜艳的妇人,应是这桩婚姻的媒人,马后便是八人抬的大轿,有金箔贴花点缀其间,想来也是个大户人家。
梁溱暗笑,真是无巧不成书,刚还见着张载舟,迎亲的队伍便不请自来了。
这种规格,自是不能和储君的仪制相提并论。
宫中仪仗繁冗,太子仪仗长得排至东宫之外,乐官所奏之音,只怕连城外也听得见。宫中的礼数自有礼官操心,梁溱由人服侍着了锦衣华服,送上玉辇。
车马时停时行,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摇摇落落,如同朔风下的败叶无可招架。
若不是张载舟逼得太急,他不会和杜瞻出此下策。他们两个早就是刀尖上舔命的人了,只是白白耽误了姑娘一生姻缘。
况且他于情爱上的心思早就全须全尾系在杜瞻一人身上,即使他们终此一生,怕是都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一起。这欢天喜地的丝竹红绸中,梁溱觉出几分酸涩。
车已经停了,只听外头道:“殿下,杜府到了。”
他下了车,身边的礼官在唱喏:
星桥鹊架,飞信鸟衔。
蓬山万重,情深不减。
天公所动,婚姻所定。
阴阳两和,同心永结。
千拦万阻,也隔绝不了相爱之人,于是天公也被打动,要为有情人定下姻缘。
梁溱恍惚了一瞬,便在人群里看见了杜瞻。
他着一身蓝白两色的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