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王妃拉了金枝的手,笑着对她说:“嫂嫂你看,几年不见,皇帝哥哥对我也客气起来,会随口恭维我了。原先在宫里的时候,他多讨厌我啊,说我只会调皮捣乱。”金枝只觉得她指尖微冷,于是用手轻轻握着,又用另一只手在她手上轻轻拍了一拍。说道:“已经过了午时了,妹妹不如留在这里用膳。”夏王妃道:“自然要领嫂嫂这一顿饭的,可有两年没吃着御膳的菜了。”向着皇帝道:“皇帝哥哥也在这边用膳好不好?”语气虽是相询,可是眼中隐约露出的却是期盼,皇帝自然立刻便点了头。

传膳原是颇费时间的,天家馔饮,精致自不必言,每日的膳食亦有定规,一道道的菜式流水样的上来,其实不过略放一放,若是皇帝不动筷子,极快就撤走了。皇帝这日的胃口像是极好,每一道菜几乎都下箸尝了一尝,如此一来,这顿膳便用得慢了,几乎吃了两个时辰。规矩是讲究食不语的,三人一句话也未说。金枝只见夏王妃胃口也似不错,每一样菜上来,都细细的品味,最后还吃了半碗饭下去。

见着皇帝搁下筷子,夏王妃也才放下筷子,笑着说:“今儿可吃得饱了,待会儿走不动路了。”眼见的太阳偏西,夏王妃便向金枝告辞,金枝留道:“再坐一会儿,用了晚膳再走吧。”夏王妃道:“不瞒嫂嫂说,我还想去看看我旧日住过地方。”皇帝接口道:“我陪你去吧。”他一起身,中涓令便摇动金铃,自有小黄门拖长了声音高唱:“起驾”夏王妃的翟轿就在凤藻宫外,可是她并没有乘轿,皇帝便也没有上步辇,对她说:“就从这花园里穿过去,咱们走着过去吧。”夏王妃并没有答话,默默的随在他身后,一众内官并王妃的侍女,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两人,顺着宫道向前。转过假山,沿着长廊向下,却见太液池畔垂杨匝地,千条绿绦。因太液池中引了温泉水,池中新生荷叶如钱,已经星星点点浮在碧波之上。

皇帝停下脚步,望着池中荷钱,仿佛有些怅然:“荷叶都生出来了,这个春天又过完了。”夏王妃嘴角微微一动,最终只是说:“再过得两个月,池中的千叶白莲就该开了。”太液池中遍植千叶白莲,开时十顷碧叶,万盏白花,皇帝忆起当年她挽着双鬏,学作采莲人的模样,乘着小艇翩然而来,自己在御舟之中偶然举首一望,但见一舟如叶,她立在船首,四面皆是碧叶白莲,半天嫣红姹紫的晚霞,似一匹光滟流离的五彩绮罗,在她身后无穷无尽的铺陈开来,霞光将莲花与她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整个天地依稀都是一片朦胧的金色。彼时彼景,仍是历历在目。皇帝顺着长廊,继续慢慢往前走,石砌尽头是一扇月洞门,芭蕉掩映小楼飞檐,偶然露出朱红栏干一角,夏王妃含笑道:“真像是做梦一样,我总是做梦回来,远远看见了这楼,可是总是一回头,它又不见了,常常要急的哭醒。”皇帝道:“今日可不是做梦了。”夏王妃笑容更盛,口中却说:“我只当是做梦罢了。”皇帝再也忍耐不住:“璎羽。”夏王妃的眼泪漱漱掉落在衣襟之上,顺着荑缎刺五凤的翟衣滚落下去,转瞬就不见了。她往后退了一步,规规矩矩行了大礼。他心中难过到了极处,只问:“你不进去了?”夏王妃道:“这样远远的瞧着,知道它好好的,就已经足够了。”

皇帝嗯了一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这样远远的瞧着,知道它好好的,就已经足够了。”

她含泪笑道抬起脸来:“皇帝哥哥,我一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等再过两年我进京来,还来看你。”皇帝半晌说不出话来,但见她泪光盈盈,脸上却勉强作欢颜,他心中凄凉,终于道:“我等着你。”乾元殿左的配殿本是皇帝书房,皇帝送走夏王妃,即返回乾元殿。时候已经是黄昏,殿中一切皆是晦暗不明,王越连一声大气也不敢出,只悄悄的跟随着皇帝,但见他进了御书房中,宫人执了蜡钎正点烛传灯。地下数盏极大的白纱灯,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