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案两侧的烛台,渐次被点亮,照见壁上所悬巨幅,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的大梁全舆图,皇帝仰面注视舆图已久,忽道:“王越,你说,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王越躬身恭谨的答:“皇上,这天下自然是大梁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皇帝嘴角泛起一个微笑,那笑意愈来愈深,他仰首哈哈大笑:“不错,这天下应该是朕的天下。”他的笑声骤然一停,伸臂指点:“可是北有黥民每年犯我边关,朕的四十大军竟然守不住区区二十万黥民,容他们游骑往来,纵马掳掠。而南有拒洪、新凉诸国虎视眈眈,觊觎中原。我堂堂大梁竟要倚仗南夷作为屏障。真乃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最后一句话,几乎已近似声嘶力竭。他胸中激愤,随手抓起桌上的纱灯便向舆图掷去。王越大惊,终究是迟了一步,纱灯“砰”一声砸在舆图之上,溅开灯油迅速的浸染开来。皇帝犹不解气,执起砚台又往舆图砸去,王越已经抓住他的袍角,苦苦哀求:“陛下,陛下息怒。”皇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踹得一个趔趄:“滚开!”

第10章即金枝皇后(五)

“皇上”小黄门的声音里带着诚惶诚恐:“皇后遣赵女官求见。”

皇帝几乎是立刻回过了头:“朕不见,就说朕已经睡了。”

小黄门连声应喏,但不过片刻即返,声音里愈见惶恐:“赵女官说事情紧要,希陛下赐见。”皇帝嘴角微微一沉,王越又叫了一声:“陛下。”皇帝终于道:“叫她进来。”赵女官行了见驾的礼,声音里犹带了三分焦灼:“陛下,贵妃娘娘去给皇后请安,临走时下台阶不小心踏空滑倒……”

皇帝嚯然打断:“你说什么?朕早就有过特旨,贵妃有孕在身,不必问安中宫,谁叫她去请安的?”饶是赵女官在宫中多年,也禁不住道:“启禀陛下,自大婚以来,贵妃娘娘从未尝到凤藻宫陛见皇后问安,今日贵妃忽至中宫,皇后娘娘亦十分意外,特意善加关照,未让行礼,只不过同坐说话……”

“贵妃现在如何?”“娘娘已命人传御医,并遣臣妾来回禀皇上。”皇帝便叫王越:“起驾,朕去中宫。”待至凤藻宫外,太医院的御医已经到了,皇帝被拦在了正殿之中,金枝见到他,不过曲一曲膝,行了家常礼节。皇帝见偏殿之中人影幢幢,而许贵妃呻吟呼痛,隐约可闻。只是隔着一重宫门,什么也听不真切,他不由问:“这是怎么回事?”金枝不卑不亢的道:“臣妾并不知道详情,贵妃跌倒后,她身边的宫女大声呼救,臣妾命人出殿查看,方知出了事情,立刻命赵女官去回奏陛下。”那许贵妃的侍女银儿已经大声道:“陛下,是她们设计谋害贵妃!是她指使人害了娘娘!台阶上被她们泼了清油,娘娘才站不稳踏空!”说着便呈上许贵妃的鞋子,果然上面沾满清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那里面分明能觑见窅暗漩涡,而她从容的立在那里,四周皆是灯火,亮如百昼,将她的身形勾勒如剪影。她淡然道:“泼油之事本宫毫不知情,本宫未指使任何人去谋害贵妃。”皇帝嘴角微沉,并不作声,只见御医满头大汗的前来回奏:“陛下,贵妃受跌扑所伤,已有动红之症,娘娘产期未至,如今情势凶险,只能先催生保住皇嗣。”皇帝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要孩子太平无事。”御医磕了一个头,道:“臣尽力而为。”拭一拭额头上的汗,复退下去拟方子。皇帝缓声道:“传掖庭令来。”赵女官不由偷觑金枝的脸色,只见烛光映得她面容如玉,瞧不出什么端倪,隐约听到侧殿之内许贵妃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到了后来,呻吟已然成了惨叫,声音越来越凄厉。皇帝的眉头亦微微蹙起,待掖庭令传到,只见皇帝负手而立,眉头紧锁,但口气却是十分平静:“将侍候许贵妃的人统统关到北苑,一个也不饶过。既然侍候不好贵妃,那还留着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