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死死捏着伞柄,千般晦暗生于心底,谢序行忽然有些怀念盛香楼的那个小小后院。

人声鼎沸,热热闹闹,刀落在案板上,铲子划在铁锅里,肉香菜香滚在一团,是能让人察觉自己犹在人间的烟火气。

那样好的地方,是罗东家的,他不过是个过客。

进去时候满心不忿,要走了,又觉得不舍起来。

“想什么呢?谢九爷?”

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罗守娴从马上翻下来,从马上卸下来两坛酒,递给了活似傻子一般的谢序行。

“你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就是谢九爷你盯错了道口。”

罗守娴甩了甩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袖口,护着胸前说:

“赶紧回去生火烤肉,我带了好东西回来。”

“哦。”水汽不知何时渗进了他的四肢百骸,谢九爷连走路的步子都是僵的。

跟在罗东家的身后,他忽然喘了一口气,好像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了似的。

能让罗东家冒雨带回来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除了两坛三十年的好酒,还有十来只掏洗干净的鹌鹑和一根去了皮的牛尾巴。

烤肉的地方选在了在罗家的堂屋里,谢序行抻着脖子看根牛尾巴,很是惊诧:

“我看外头街上都空了,你是从哪儿弄了这么些玩意儿?”

摘下斗笠的罗东家笑了:“街上是空了,又不是人死绝了,我一个酒楼东家想要什么东西找不到?”

留在屋里没出去,穆临安倒也没闲着,用他随身带的短刀削了些竹签出来,罗守娴看了看,挺顺手,正好用竹签把鹌鹑的内腔撑开,在里面抹了点儿腌料。

“谢九爷,你也别闲着,去帮兰婶子切肉洗菜去,连穆将军都知道给自己找活儿做,你倒好,在大雨地里站着,不知道还以为你有多少文采,对雨憋诗呢。”

被挖苦的谢序行冷笑一声,说:“大舅哥差遣我这个倒霉妹夫倒是顺手。”

撸起袖子,他走到了兰婶子身边:

“有什么难办的活儿,让我来。”

兰婶子看了一眼这位一看自小养尊处优的少爷,只能说:“虞少爷要是想帮忙,就帮我将葱扒了吧。”

谢序行用两根手指拿起一根带着湿土的葱,忽地转头看向在切肉的兰婶子。

当着这位兰婶子的面,穆临安和罗东家都叫了他好几次真名,唯独这婶子,一直叫他“虞少爷”,也只叫他虞少爷。

想来,等他走了,这位婶子同旁人说起来,也只会说她家姑娘的未婚夫虞少爷来过,又走了。

“永济,这边儿都切肉了,你那火生起来了没?”

角落里,常永济默默地烧火,放煤如同摆贡品上坟,听见自家主子突然唤他,他连忙站了起来。

“主子,都好了。”

“过来和我一起扒葱。”

罗东家头也不抬,开口道:

“谢九爷连这么简单的活计都得喊人帮忙?常兄弟,过来,把螃蟹刷了。”

谢序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听了罗东家的话去洗螃蟹,立刻看向穆临安:

“你看看这人!”

“你不会扒葱吗?”

“你是瞎了吗?我不是在扒吗?”

维扬城外东北几里处,一艘船在大雨中缓缓行向前方的河湾。

“下了这么大的雨,还得让咱们去淮水上接货,望江楼的曲老板怕不是为了个行首,被盛香楼的罗东家逼疯了吧?”

“也就是雨大,他才不得不找了咱们这大船,一趟一百两银子,不用一天就回来了,这样的好事儿你去哪儿找?”

“一百两银子?什么好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