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她见过,是她爸爸的得意门生,如今顶有名的学者。

他也没说别的,只是很肃静的告诉她,孟院长过世了。

那一点客套的笑僵硬在孟葭脸上。

之前总听人说,他的身体不大好了,很多学术会议都不去参加,在南边养了很久病。

而谭家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连大院都住不下去,举家搬了出去。

孟葭一概不放在心上,最后一次见他,还是生卿言的时候,在医院。

那天她坐在床上,和前来探望的人说话,手里端着一杯热水。

钟灵叫她时,孟葭抬头,只看见病房前,闪过一道灰青的人影,像站了很久。

她当时没在意,后来韩若楠进来,“孟维钧说什么了?”

孟葭疑惑的看着她,“谁?”

韩若楠问,“他在门口站那么半天,没进来?”

她迟缓的摇一摇头,口齿打结,“没、没有啊。”

孟葭放下一盏茶,推到他面前,“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硬撑起来的平静下,温软的声线,听起来仍有一点抖。

来人说,“今天一早,老师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他早就撑不住了,临终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孟葭闭了一阵眼,说,“知道了,谢谢你。”

他起身告辞,“后天的追悼会,你是他的女儿,希望能来参加。”

孟葭只觉得荒谬又好笑。

一刻都没有管过自己的父亲,凭什么他死了,她就有义务出席他的葬礼?

但当着外人,孟葭没说爸爸任何不是,她安然起身,教养良好的送客人出门。

孟葭在尽力维持她的体面和风度。

当天傍晚,钟漱石本来有饭局,是前几日就受了请的,和发投的那几个老总。

但临下班前,郑廷走到办公室,跟他说,“漱石,有件事你得知道。”

一看廷叔这紧张的样子,他把唇边的烟拿下来,“什么?”

“孟维钧今早走了路。”

钟漱石只愣了片刻。他问,“葭葭知道了吗?”

郑廷点头,“他的学生去知会过了。”

他脑子里訇的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孟葭会在家闹情绪。

钟漱石扔了烟,拿上车钥匙,“回家,晚上的饭局推了。”

他到西郊的时候,天刚擦黑,园子里静悄悄的。

天边昏昏缺月,投映在一池烟水里,步子迈过去,将薄云里的霞光暮影,裁成一匹裂帛。

他进了门,问正在收拾茶几的佣人,孟葭在哪儿。

她说,“见了个客人起,太太就一直在书房,没出来。”

钟漱石丢下手边的外套,径直往楼上走。

房间里没有开灯,长桌边也没有人,她躺在了临窗的榻上。

他走上前,情急下,一只膝盖跪在了脚踏上。

钟漱石望她一阵,拨开孟葭颈边堆着的头发,始终不敢轻易开这个口。

直到孟葭张了张唇,“老钟,我爸爸去世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这样称呼孟维钧。

但他明白,这不是宽恕孟维钧,是带着软弱的怜悯。

怜悯的也不是别人,是从没被父亲关照过的自己,他的妻子本人。

钟漱石嗓音沉着,“我听说了,是肺癌。抢救很多次,他走得并不爽利。”

过了一阵,他才听见孟葭咬牙切齿,“我不会去送他最后一程的,我坚决不去。”

尤其在她看过了妈妈的档案之后。

那些在杭州发生的事情,他们的最后一面,被锁起来的园子,和那个令人绝望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