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的帕子似乎源源不断,沾满了秽物,他便立刻换上新的。
脏了的帕子整齐地扎捆在一处,徐父徐母的脸上、手上、身上,便是最角落里的污渍,也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
周遭之人,无论是与徐家二老同行的车队,还是随徐徵一道赶来的高潭同僚,无不瞠目结舌。
一是为他的严谨细致,二是为他的孝心难怪他年纪轻轻,便能出将入相,受官家信重。
徐太公却不领情。
刚用徐徵递来的清水漱过口,就迫不及待地责备道:
“你可知乃父为何而来?就是怕你又与那妖女在一处,受了她的迷惑!”
“君有赐,不可辞,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如今官家要你与妖女共治此地,那便行忠良之举,不仅要洁身自好,远离那妖女,更要时时提防,不许她危害朝廷!”
徐徵便是在自己家中,对着父亲,都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地忤逆,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
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他搀起来,恭顺道:“孩儿谨记。”
“父亲、母亲,二位舟车劳顿,身体要紧,先去休整一番吧。”
徐徵落脚高潭第一日,还没安顿妥当,便出了李乐训伏杀青国使团的大事,而后她又斩而不奏,私自出兵渡河,使他不得不为其奔忙,没来得及寻摸住处,仅托房牙去留心。自己则凑合着住在府衙里,用着黄一炳留下的器物。
如今父母到了,徐徵也只能将自己的厢房,先让出来。
房中全是他自己收拾的。
低头是青砖地面,抬头眼前立满了博古架与书栅,全一尘不染;榻上秋被床褥紧紧绷着,没有一丝褶皱;书案的灯台上全摆好了蜡烛,草线捻就的烛芯竖直立着。那灯蜡灯芯显然被他用去了不少,可蜡烛是一般的长短,连烛芯也是一般的长短。
牍文按照大小高矮,整整齐齐码在一处。连笔架上挂起的小毫,也按照长短颜色依次列开。
徐太公一屁股坐在书案前,伸手拂开案上物什。
蜡烛随着灯台,晃动几下,歪歪斜斜地倒下去,牍文乱七八糟地混在一处,笔架上的几支笔,乒乒乓乓地撞来撞去。
徐徵的眉头,稍稍皱了一皱。
却叫徐太公抓着了。
他正以此借题发挥:“不孝逆子!还不跪下!为了一个妖女,不尊乃父!现今还丢了临康的官职,被贬来这乡野之地!叫我受人欺辱,颜面尽失!”
中气十足,精神饱满,哪里还有先前晕头转向,虚弱呕吐的样子!
“是不是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以为你的老父老母没几年可活,要快些甩开,不要碍着你外放潇洒?”
“我养你多年,叫你读遍了经史子集,你难道不知孝义当先?我若以此去天子脚下击鼓鸣冤,你便是死罪!”
“一个投靠青人的妖女,何至叫你堕落至此!”
徐徵闻言,利落地掀开袍子,沉默地跪下,脊背挺得笔直,一句辩解的话也不说。
父亲字字如针砭,他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
他竟还没消气。请知高潭后,临康事忙,徐徵没空关心父亲,每日请安时,只有母亲传话,母亲却总是安慰他,父亲慢慢会想开的。
徐徵想到小时候。
父亲总这样说:
不敬天地,不孝父母,是要掉脑袋的死罪,不仅是他死,父亲教导无方,也要跟着一道伏诛。
小徐徵第一次听这番话,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他不敢出声,害怕惹父亲厌烦,更怨自己那双不争气的眼睛,怎么哭个不停。
父亲用戒尺抽了完他的手心,放他归去,晚上躲在被子里,也要哭。
他不知道什么是死,但恐惧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