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停挺直脊背,望向这位只见过一面,甚至不知晓名姓的校书官。
她薪水微薄,买不起一双像样的鞋;她身躯瘦弱,却不肯低头,坚韧如蒲草。在这几息的静默中,山雨欲来,那些曾经与她割席的贤妻桥上的女人们也被短暂地触动,有人退缩,也有人在人群的遮挡下悄悄握住她那片青色的衣袖。
鲜有人如此直白地告诉男帝,我们不是不适合,是“不止于”,是你亲手切断了我们的路。
他甚至没来得及暴怒,便有另一个尖锐的问题从他嘴里溜了出来:“你看着已过不惑之年,也该到了懂事的时候。我问你,如若你要天下女子有除却县衙外另一条从政的道路,她们如何伺候丈夫,如何孝敬公婆,如何教养稚童?”
“禀陛下,我至今仍未成婚,”校书官认真道,“女子的一生不止于结婚生子,女子也是人,也有选择的权利……这话不是陛下当年亲口说的么?”
男皇帝被她说得张口结舌,一张痴肥的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他用手指着校书官,显然是盛怒到了极点,张口便道:“大胆!如非没有朕的恩典,你只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贱民,不对朕心怀感恩之心,甚至在此大放妄言……来人,来人啊!”
校书官见他如此作态,原先颤抖的身躯反倒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看着这男帝的脸,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陛下从前所言,都只不过是一场谎言而已么?”
数位手执弓箭的侍卫将弓弦拉满,箭尖指向人群之中的校书官。见状百姓们惊慌失措地推搡逃窜,很快原地就只剩下校书官一人而已。沈芙心她们没逃也没动,静静站在原地等着那些侍卫出手。
就在数箭朝此处齐发之时,姬停的指尖动了。
她伸出手,做了一个逆转的手势。
瞬间,那数支即将要命中校书官身躯各处的箭矢硬生生扭转,朝着它们来时的方向杀去!
箭光疾似电,在半空擦出一抹稍纵即逝的虹彩,于眨眼间便命中无数还未反应过来的侍卫。姬停衣袂犹动,沈芙心偏头看了她一眼。在这瞬间,她身上温吞甚至轻佻的假象被纷纷拭去,只留下剑光凌厉的残影
有点陌生,但还挺有意思的。
众侍卫无端中箭,男帝顿时慌了神,召集剩下的侍卫将他紧紧围簇了起来。那国师把方才的乱象看在眼里,顿时凄厉地喊叫起来:“陛下,是妖星啊!是妖星在此处作乱!”
混乱中,他再度颤巍巍地掏出罗盘,那只罗盘指针狂震,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指向了东南方!皇帝一把夺过罗盘,将其抢攥在手中,一双眼发狂般寻找着所谓妖星的方向。而与此同时,就在指针死死指定的方向,人潮逆流退却之际,正有位怀抱孩童的青衣人朝着此处飞奔而来。
随着她的狂奔,男帝手中的罗盘指针也随之开始挪转。而她全然不知,只是拼了命地抱着那孩子往漩涡的中心赶。
在下山赶来的路上,喻湛虚始终将喻长庚抱在怀里。她太轻了,抱起来并不费什么功夫,喻湛虚满心恐惧,多希望自己生有天人的翅膀,有驭风御剑之能……长庚的身躯在怀中又冷又僵,那温度冷得喻湛虚毛骨悚然,她从未如此悔恨过确切地说,除却千年前的那一次,她从未有哪一回像如今一样悔恨过。
置死地而回生的校书官听见皇帝惊恐而暴怒的吼声,听见弓箭重新拉满的风声,她愕然回头,发觉那逆着人流狂奔而来的人竟然是喻湛虚。她喃喃道:“……喻老师?”
沈芙心听见这三个字,蹙眉回眸。
喻湛虚还是那个喻湛虚。莽撞,自大,傲慢,从未把谁真正看在眼里过。可就在弓弩齐发之时,她竟然猛然拧过身,用后背承受朝她怒发的箭矢,用柔软的小腹将那小孩护在怀里。
只在顷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