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意思是一切从简,所以没有道士,没有招魂,没有绕棺,没有金锣铿锵和唢呐尖鸣,没有戏班子,没有宴请四方的流水席。
钟家本就人丁单薄,现在更只剩下钟奶奶一人,没人在白事规矩上刻意刁难老人,不过陈河川为了不要落人口舌,请了厨子摆了几桌,宴请这天上山送葬的村民。
酒席里放开来吃喝的村民们开始嘻嘻哈哈荤素不忌,阮玫不习惯这风俗民情。陈山野看出她的别扭,让她吃饱就进旁屋休息,不必留在饭桌上应酬。
“困了就睡一下。”陈山野在桌子下捏了捏阮玫的手。
“嗷,知道啦。”
撒娇般的呢喃是在阳光下融化了一些的砂糖。
陈山野将一点一点的糖收集起来,装进自己心里那个写了阮玫名字的玻璃罐子里。
他封好盖子,不愿让在周围翻涌不停的酸涩钻进罐子里,沾染了那份甜。
钟奶奶年纪大了,几天下来早已到了体力极限,早早就进屋子里歇下了。村民们吃饱喝足散去,只留下一桌子残羹冷炙。
沈青这几天在家里带着陈思扬没法前来吊唁,流水席团队熟练地收拾着厨余垃圾,陈山野给厨子们递了烟,回头看见父亲站在院子里一棵老树下,抬头望着茂密的树冠,风鼓起了他的白色衬衫,显得父亲的身形越发瘦削。
他走到陈河川身旁,开口问:“抽烟吗,爸?”
陈河川回过头,想了几秒,点点头:“来一根吧,也好久没抽了。”
前些年陈思扬出生,不用沈青叨叨念,陈河川已经自觉把几十年的烟瘾给戒了。
老烟枪太久没抽烟,第一口竟还呛了一下,咳了几声才好一些。他吐出烟雾,依然仰头看从树叶缝隙洒下来的细碎光线:“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我抱着你和钟芒,一手一个把你们扛在肩上,让你们去瞧树上的知了。喏,就是这棵树。”
陈山野摇摇头:“不记得,那得是我很小的时候了吧?”
“是啊,那时候钟芒才刚学会走路没多久吧,你也瘦瘦小小,皮猴似的……”陈河川笑笑,眼角皱纹和树干上的纹路相似。
陈山野仰头,树叶筛落着碎金子落在他眼里,弯弯绕绕的白雾中,闪过了许多破碎不完整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