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高六就站在山顶上,太阳在他的背后升起, 在他身前投下了森森铁甲的长影,那张瘦长脸在街上是很英俊的,可映在影子里,像是一张狼的脸。
那只狼冷冷地注视着山坡下的仆人,点了一下头。
香象奴就拔出了腰间的号角,奋力吹响了它。
皇帝惊恐地问:“什么声音?”
可是那支山坡上的军队已经迅速向后,不能给他解答,有更沉重的声音代替了号角!
金军追来了!
是啊!是啊!这原本就是战场!
而种师道也原本就是宋军的统帅!他自己就是金军的目标只不过金军主力原本想要用前军撬开辕门后再跟上,而这计谋又被临时出逃的皇帝打断了一下,才给了种师道冲出来的间隙。
可这战场本来也不大,间隙本来就很短。
有人吹号角,自然有人跟着号角声就追来了。有宋军,但女真人的脚步更快。他们是高明的猎人,不会傻乎乎地直线跑过来,而是要包抄迂回,先将这支兵马的后路断掉间隙就更短了。
这一切都被山峰上的契丹人看在眼里。
有副将很担心的问:“咱们这一手,算不算不留余地?”
“种师道要是愿意抛下皇帝,”萧高六冷冷地说,“难道这百余骑保不得他么?”
只要种师道抛下皇帝,女真人自然要追着皇帝而来,种师道甚至都不那么重要了。而契丹人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加入战场怎么,我们见了女真人还放不得箭么?
女真人向着这支兵马而来,可种师道已经跑到了皇帝的面前。
他下了马!
金军正在源源不断进入战场,漫山遍野,无穷无尽,宋军也调动起了全部的兵力,有西军,也有晋宁军、河北军、灵应军,无数面旗帜混杂在一起,士兵奔向战场时的姿态已经因为密密麻麻而看不清了,甚至那些营指挥使的旗帜也淹没在这乌黑的潮水里。
赵鹿鸣站在围困了蒲察石家奴的山峰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位女真将军最后的反抗。
谷底已经堆积了数不清的尸体,那些尸体在一天比一天接近的春日中开始腐烂,整个山谷就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金军踩着那些尸体往外爬,像是恶鬼奋力从地狱里向外爬,他们的面容也与腐烂的死者无异。
他们最后一次想要从跨越死亡,因此也迸发出了跨越死亡的力量。
四面有弓箭手,有枪手,有斧兵,还有密密麻麻的鹿角,他们都守在地狱的入口处,拼命将每一个向上爬的士兵丢回到那黑暗的深处里。
更外围的群山上,有女真人在呼唤着他们的兄弟
出来啊!快出来!你是混同江的儿子,死也要回到混同江畔!
她依旧警惕地听着,忽然转过头去,很诧异地问:“十五郎,你怎么了?”
十五郎穿着铁甲,站在她身边,正在擦眼睛。
“臣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说,“臣无状,只是,只是”
“我知道了。”她声音很柔和地打断了他。
种家军的主力就在种冽的身后,可还有几百个老兵跟在种师道身边。
几百个老兵顷刻就被飞奔而来的金军骑兵给围住了。
种师道下了马,走向皇帝。
皇帝就退了一步。
老人轻轻地笑了。
“陛下勿忧,当年太上皇握着臣的手,曾对臣言,‘你是我亲自简拔,与他人不同’,”种师道说,“臣到死也不会忘。”
皇帝怔怔地看着他,忽然问:“经略,朕是不成器的天子么?”
老人说:“陛下就是陛下,太上皇既将陛下托付给臣,臣一定会护着陛下。”
皇帝就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