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曲端没想到他会来。

可现在见到种家那辆布置得很舒适,只要掀开一个帘子, 里面就隐隐往外透着热气的马车, 曲经略给西军当爹的梦就碎了一地。

拼年纪曲端是拼不过的, 种师道不仅是当他爹的年纪, 而且按照此时的习俗,曲端还得是他的幺儿;

拼出身, 曲端有一个战死的爹,令他得以受父荫得官职, 仕途就比普通大头兵顺遂许多,但种师道有一群战死的祖宗和长辈,种家子弟代代从军,战死沙场者不计其数;

拼战功,曲端自然在抗击西夏时有功,才会升任镇戎军经略使,但老种相公打了一辈子的仗,西夏都懒得提了,人家前不久还在京城下率兵拒敌呢!

名声就没啥好拼了,老种相公和小种相公都是天下人尽皆知的名将,百姓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那种,至于曲端,出了陕西大家就要问一句这人是谁啊?

拼个学识?曲端可是文武双全的儒将!哎呦这个也不能拼,种师道年轻时干脆就是个一路考上去的文官

要不拼一下人缘吧?

老种相公虽说是种家军的首领,到底也不曾日以继夜以继日地拎着大棒子在大家门口走过,在大家家里走过,在大家的房前屋后仔仔细细检查过,更不曾认过这许多的儿子。

曲端想到人缘,心里又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光亮。

老种相公来了,西军统帅是没啥悬念了,论资排辈那是爷爷,还不是自封的。

陕西五路自然不是没有别的将门,可姚平仲骑着小毛驴一日之间从开封狂奔进蜀中,对着山石面壁修道去了,姚家解释不了这抽象行为,被朝廷给痛骂了一顿,脸面就算是没了。

折家当然也有名将在的,也是早年打西夏时刷到的战功,但是在梁师成守太原时,这位名将提兵来援,遇上了当时还没南下的完颜粘罕。

一代名将,叫人家暴打几顿,缩在黄河边上不吭气,存在感就没办法强大起来。

将门都呈现不同的颓,就给力挽狂澜的种家衬出来了。

尤其现在老种出现在河东,这更是很不寻常的信号。

西军的武将一个个跑出城,一个个跑到老种身边去执弟子礼,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老种笑呵呵的,也一个个应答回去,这群人不着痕迹地左一膀子,再右一膀子,就给曲端晃到后面去了。

但曲端还没反应过来,他还在狂想。

当名义上的统帅是不可能了,可实质上的统帅,他也不是没可能啊!

首先殿下很信他!

其次老种年岁已高,他根本没有充沛的精力整合大军!

最后他操劳了这么久,西军上下都看在眼里,大家心里一定很爱他!

有这三点,曲端想,他拿个副使的职位,替老种相公行使排兵布阵,杀伐决断的权力,这一点也不违和啊!

那钻进衣领里的雪花被这一股热气融化了。

曲端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自信的笑容,他已经想好了,老种相公要是提出请他当副手,他应当如何坚定而恭谦地应对

有轻柔而温暖的东西,轻轻从他面前扫过去,惊醒了曲端的梦。

全军的爹孤零零站在人群中,像流水中的一块礁石,是呀,是呀,人群如流水,已经簇拥着老种相公向前了,曲经略,你怎么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今天这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不笑呀?

曲经略愣愣地看着从他身前丝滑分开,又在他身后轻巧合拢的人群,他眉目间似乎有被嘲弄的怒意,可更多的是孤零零的茫然。

天上的雪花还在往下落。

等到长公主为老种相公接风洗尘的酒宴还没开始,就有人跑过来说:“曲经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