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虽大, 也繁华,可照旧也有穷人啊。尤其是围城之后, 有许多帮佣没了吃穿,都挤在这连绵的街头巷尾, 等待着战争结束,这座王城重新繁华,或者干脆下一场暴雪,将他们和他们的家小,他们的烦恼一并带走。

郓王就来这里,每天给他们熬些粥喝,施粥时他是不会亲自动手的,因为他说:“我身边自有奴仆替我安排一切,煮粥的火,熬粥的水,粥中的米粮,无一物是我亲手搬来,我只为饥民施一点粥罢了,干什么还要假惺惺地站在那沽名钓誉?”

他这话说得很朴素,而且也不是有心对哪个特地来这里拜访的官员所说。

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头都不暴露出来,只穿着一身布衣,在饥民排队领粥时,他就坐在一旁,面前摆个火盆,里面埋几个薯,一边吃薯,一边监督熬粥施粥的小内侍。

小孩子大着胆子跑过来,他就刨出一个,掰成两半,递给小孩一半,又给他讲些小故事,逗他们开心。他也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亲王,口才风度都是极佳的,哪怕是低调成这样,也不会让人真当他是个脑袋大的穷秀才,有几个在这附近居住的小官见到了,认出他来,就十分惊讶地将这件事传开了。

唉,传到朝堂上,官员们就啧啧称赞,认为这位亲王虽然没有监国的勇武,但也颇具备宽仁贤德的美德啊。

赵构自然也听说了,他就想,他也需要有些表示,可还没来得及表示,郓王就急匆匆地进宫向他赔罪了。

这是他的三哥,太上皇在时,三哥是何等意气风发,现在风水轮流转了,三哥规规矩矩站在下首处,低着头,眉毛轻轻地蹙起,满脸的恭敬与顺服,口口声声都是赔罪。

赔什么罪呢?自然是他沽名钓誉,他有意谋求人心,唉,他虽说做了错事,可那只是因为他既无能,又愚笨,没什么本事帮上忙,他可真的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九哥,九哥,唉,你我兄弟,哥哥今日是一定要赔这个罪的,你千万莫要生哥哥的气呀。

看哥哥膝盖一弯,赵构原就是站着的,现在更是得两步并一步冲过去,温声不够,得涕泪,哭着说,哥哥是为大宋分忧,弟也是如此,咱们兄弟守着这座城,勠力同心,等退了敌,还要将官家哥哥迎回来呀哥哥,你今日这番,可是愧煞弟弟,折杀弟弟啦!

两兄弟就哭作一团,场面相当动人。

话说回来,我大宋一直有这样的传统,反正就是突出一个兄友弟恭嘛!

郓王是不能光杆回去的,赵构是很怕了,他不仅找人好好送三哥回去,还得给他不少礼物,辞是辞不得的,三哥要辞,九哥就得赶紧跪,反正又要送礼,又要朝廷写文书嘉奖,好不热闹。

等热闹过了,赵构阴着脸坐在殿内的阴影里,自己想自己的心事。

他这三哥来得多突兀,他想,消息刚传到他耳朵里,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查一查他这三哥有什么行止不够谨慎的错处时,三哥就冲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