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不是个让人感到愉快的活动, 虽然参与其中的人立场不同,但他们通常是一样的煎熬。
比如说蜀国长公主在太原感慨关山难越,想救援京城很难, 她是很煎熬的;
那已经到达汴京城下的完颜粘罕呢?后路上有了这么个坚忍狡猾的敌人, 他自然也觉得很煎熬;
西路军既然感到煎熬,东路军能不能打通这条南下的路?似乎也不能。真定附城已经几近一片废墟,可完颜宗望还不曾攻下真定城,他这位女真人所敬仰的菩萨太子,战神将军,看着去年被拦在石岭关的叔父今年又一次要孤军奋战,难道他就不感到煎熬吗?
汴京城外的所有人都被这场战争的不同阶段, 不同形态所煎熬着,吃是吃不好的, 睡也要时时从噩梦中醒来,于是他们就忍不住要用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眼神看向那座雄伟壮丽的都城。
城墙里的人一定是没什么可煎熬的。
他们有高墙, 有援军, 有军队和存粮,自然可以很自在地度过每一天。
金人想到这里就感到更嫉妒了, 可他们也不知道要消耗掉多少儿郎才能攻下这座不朽的王城。
好在金人当中也有智者。
左瀛坐在垂拱殿的偏殿里,有人为他斟了热茶, 他很柔和地冲那名宫女微笑了一下。
上次来时, 他连笑也不笑, 他心里有许多仇恨, 实在是笑不出来的,可宫女内侍都待他很有礼。有礼中, 还要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大国气味儿,那些端庄有度, 进退有据的气味儿,很让他憎恶。
可他又实在是很爱这座繁华的京城,因为世上实在是没人能见过它后不爱它。
现在宫女见了他,是一丝笑脸也没有的,就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都在用余光狠狠地瞥他。
他现在心情就很好了。
“我今重来故地,虽为冬时,到底也将至岁除,我们北人每逢岁除,都要采买忙碌,市面上忙得很,”他笑道,“怎么汴京却如此萧条?”
耿南仲冷冷地说道:“自然也在忙碌,往岁爆竹燃草,而今修我戈矛,以惊恶鬼。”
像是听不懂指桑骂槐,左瀛呵呵地就笑了。
“我大金与大宋曾有盟约,今为唇齿亲邻之国,亦有叔侄之亲也,侄子家中有难,我大金皇帝怎能坐视不理呢?”
“礼仪之邦,从不曾见叔夺侄家之事,”耿南仲说,“或许是北国的道理,也未可知。”
“侄子年幼,不能治理家业,叔父帮忙看管,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不仅要替侄子管家,就是管一管侄子,也是常理,”左瀛笑吟吟地说道,“这可不是我们都勃极烈所说,而是你们大宋皇帝亲口所言,你要反驳么?”
耿南仲那张原本就很苍白的脸现在就彻底失去了血色,突然两只眼睛瞪圆了,怒骂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娘!
官家被俘,说起来是个很麻烦的事,可真要是让朝堂上的相公们议一议,其实也没那么麻烦。
麻烦的地方大部分与礼仪相关,虽说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可现在金人都兵临城下了,大家在礼仪方面其实也没那么看重了。
再说得更直白些,这位官家从上任至今,除了收拾了几个太上皇的亲信之外,也没干过什么正事。
他连责任都没担过,上位都是靠着各位相公生拉硬拽黄袍加身,他坐在御座上,或者是一条狗拴在御座上,到底能有什么区别呢?
尤其现在御座旁坐着一位睿智勇敢的亲王,大家都觉得,康王赵构真是太好啦!比御座上的皇帝或是御座上的狗好太多啦!
赵鹿鸣可能有不同意见,她是个保守派,会觉得三选一不如还是栓条狗在上面,但她不会说出来。
总之,现在内有监国,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