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经略千里,焦心劳思,”他爹一边往台阶上走,一边说,“你我也当怀危惧之心,勉之再勉才是。”

这话说得有点场面,李俨一边心里琢磨,一边飞速地将手里的活干完,扫帚推进一旁的仆人怀中,噔噔噔就也跟着上了台阶。

“爹爹思虑之事”

李良嗣望了一眼台阶下,很有些鄙夷:“一院都不能扫,还要扫天下吗?”

儿子侍立一旁,略想了想,便对那个还在做收尾工作的仆人吩咐道:“下去歇歇,不要让后院的人过来。”

“大战在即,帝姬到底怎么想的?”

“我不是同你说了,帝姬一心为国,”李良嗣说,“你瞧瞧人家刘韐的儿子,聪明伶俐得很!”

李俨就短暂陷入了迷思,不知道自己和刘子羽哪个更聪明一点,更笨一点。

但他爹没让他陷入更久的迷思,而是抛出了一个重量级话题:

“帝姬为你说了一门好亲,”他说,“是真定曹家的女郎。”

刚在爹身边坐下的好大儿一下子就坐不住了,满脸通红,屁股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儿,儿,儿”

李良嗣皱眉,“你是鹅吗?”

鹅儿子小声说,“儿只是不曾料到,爹爹,人家是阀阅大族,女郎必定既贤且美,儿只怕,只怕就算曹家看在帝姬的情分上,女郎心中也”

李良嗣又看他一眼,“你心中计较的事,难道帝姬不知道吗?”

李俨一愣,恍然大喜,“孩儿以后必定”

在父亲的目光下,他住了嘴,往外又看了一眼。

有风进了院子,寻到台阶下一个掰碎的小莲蓬,轻轻地踢一脚。

那风是待不住的,片刻后就无声无息,不知道翻了墙又去谁家院落,可它带不走那个小莲蓬,倒是说不准会带走父子俩的只言片语。

所以两个谜语人都闭了嘴。

辽人在大宋朝廷里是没有前途的,李良嗣家尤甚。

他们已经是被定性的三姓家奴,身上背了一口接一口的黑锅,可以说从燕京大战至今的一切战争罪责都被塞给了他家,虽说被帝姬抢下了性命,可只要同李良嗣沾亲带故的人,都不可能在大宋的朝廷里再有任何作为了。

降金?降金得趁早,那些有兵有粮的军头争先恐后降过了,他们这群无根浮萍再去降金讨诰命,女真人就不免要产生怀疑:宋人不要的来我们这儿,难道我们大金是什么很贱的朝廷吗?

所以赵鹿鸣可以很放心地用他们,他们无处可去,所有的抱负都寄托在她身上,自然无比忠心。

但她只要想继续往前走,就不能光是挥霍这份忠心,也必须给出能令他们满意的回报。

所以帝姬嘴上还在玄幻修仙频道,赵良嗣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她要真是个无所求的人,怎么会给出这样丰厚的回报,摆明了用看待心腹的态度去对待他们呢?

当然,这些话是不当说的。

东西两京各有一位天子,位置占得牢牢的,她现在说,谁听?谁信?谁准备当那个叛臣贼子,一家老小命都不要绑在她的战车上?

她得等。

屈身守分,以待天时。

在“某一天”到来之前,她都会是这副谨慎恭敬的模样,让天下人都相信她的纯良与忠诚。

那些受她提拔,被她重用的中下层军官也必须等,等到那天来临,那个光明而美好的未来已经触手可及,只要他们拔出腰间长剑,跟着她刀山火海再走一遭,他们就能为子孙建立一个比真定曹家还要耀眼的传奇。

父子俩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李俨笑了。

李良嗣也笑了,相对而笑。

笑过之后,他拍一拍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