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木葛生心下叹息,他现在算是明白松问童当年所说的“幽凉”是个什么意味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心也无余。

好在还有一根脊梁,一口气。

木葛生搞不清楚自己这是在哪,更麻烦的是一番折腾下来,他又觉得困了,如果这不是在做梦,那他现在的身体肯定差到了一个极其虚弱的境地,他正琢磨着强打精神还是先睡一觉,突然听到一阵微弱声响。

换个听力没问题的人来,这声音算得上惊天动地了,但是放到木葛生现在的耳朵里就是蚊子嗡嗡,他勉强听出音源,扭头看过去

柴束薪站在不远处,脚下是碎了一地的瓷器。

木葛生眨了眨眼,下意识道:“三九天?”

柴束薪静了一瞬,而后大步向他走来,木葛生眼前昏花一片,看不清对方的神色,柴束薪好像是扶住了他,而后又说了些什么,对方握住了他的手,冷意消退。木葛生闭上眼,立刻决定先睡一觉,既然三九天在这儿,那么管它刀山火海,他至少能有点休养生息的余裕。

失去意识之前,木葛生想的最后一件事是:三九天穿的那是什么衣裳,看着还挺洋派……对了,他是不是把头发剪了?

柴束薪没想到,木葛生能在这个秋天醒过来。

他做好了天长地久的打算,哪怕要长到千秋万岁,十年前松问童离世,几个月前乌子虚也和夫人走了轮回路,如今城隍庙只剩罗刹与朱雀,皆是铜皮铁骨,耐得住岁月煎熬。朱饮宵前阵子还说要过来久住一段时日,顺便带带乌毕有和柴宴宴,这俩小孩儿的寿数都不会短,要是再过一个七十年,至少得分清辈分。

自木葛生算国运至今,已有七十年。

柴束薪将睡过去的木葛生安顿好,给朱饮宵打电话,让他把住在城隍庙的乌毕有和柴宴宴领走,木葛生刚醒,需要静,还不到他去面对物是人非的时候。

朱饮宵在蜃楼接的电话,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心潮起伏,嗓音一直在走调:“哥,老四他、他他他……”

一连着好几个他,最后朱饮宵深呼吸,声音还是在抖:“老四,真的醒了?”

“嗯。”柴束薪垂眼看着床上的人,顿了顿,蜷起手指。

朱饮宵在那边发出一阵叽哩哇啦的怪叫,活像又变回了银杏书斋的那个杂毛鸡,一个劲地哥啊哥啊,什么苍天啊老四啊,老三你怎么就早走了几个月啊,最后还疯疯癫癫地喊起了松问童。柴束薪把话筒拿远了点,站在床边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

他走过去,轻轻伸出手,扣住木葛生的五指。

对方的手依然很冷,但他们之间最本源的联系告诉他,木葛生真的醒了。

柴束薪重新拿过话筒,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他回来了。”

木葛生刚醒的头半年,基本没有多少神志清明的时候,一周能醒过来一两次已是难得,他的记忆变成了碎片,有时候睁眼就问老二几点了,有时候又会喊师父,有次甚至把柴束薪认成了木将军,张口就要喊爹。这个时候的他基本具备老年人的一切素质,神智昏聩眼花耳鸣,倒数着过日子,这次醒来的时候还是我们是不是在蓬莱七家是不是要为难人,下次再睁眼,抓起衣服就要往外走,结果整个人摔趴在地上,柴束薪听到响动冲过来,却听见木葛生喃喃着说,三九天,外边战况怎么样了,我得去守城。

之前的七十年里木葛生沉睡未醒,松问童从蜃楼搬来许多古籍,大多以温养神魂为主,柴束薪从乌子虚那里得了法子,以罗刹煞气强镇山鬼花钱,又用药家医理试过许多药,甚至加了朱家的秘法,这才从天算一脉的深渊中勉强抢回一个完整的木葛生。是以木葛生醒来时虽然旧骨支离,但已是所有人拼尽全力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