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破镜。

柴束薪不断调整药方,木葛生清醒的时候不多,那就针灸、药浴,还有千百种法子给他灌下去,甚至木葛生醒的时候他是不会让他吃药的,每次木葛生醒来,记忆都下锚在不同的地方,他是银杏书斋弟子、留学归来的木小将军、关山月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千百种旧时身份在他身上一一走过,可他唯独不该是个病人。

直到木葛生醒后将近一年,清醒的时间慢慢增多,有次两人一同在银杏树下晒太阳,木葛生悠悠哼起一支《挂帅》,柴束薪听完,起身去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杯红糖姜茶。

木葛生接过搪瓷缸,问:“三九天,我唱的怎么样?”

柴束薪想了想,认真道:“一字不差。”

木葛生喝了两口水,慢慢坐起来,看着他笑道:“那,你是不是可以给我吃药了?”

柴束薪看着眼前人比少年时多了些倦意的笑,终于记起银杏斋主叮嘱过的往事。

想要瞒过木葛生,确实是很难的。

“……你记起了多少?”

“一半一半吧。”木葛生说,“我脑子里的东西还不是很完整,但我也能猜一点。”

他放下搪瓷缸,抬头看着柴束薪,又是满眼金黄光影。

柴束薪注意到他眯起眼,立刻走近了些,想要蹲下来,又硬生生扼住脚步。

“别介,都是老年人了,没那么强的自尊心,该迁就我点你就迁就点。”木葛生意识到他心中所想,大咧咧摆手,“我老眼昏花,柴大公子行行好凑近点,我也省力些。”

柴束薪抿了抿嘴,凑到他身边。

他听到他说:“自我辞世之日起……”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吧。”

“三九天。”他听到他低声问,“多久了?”

柴束薪抬眼看他,而后道:“……已有七十年。”

木葛生呼吸一顿,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甲子有十。”他说,“是个好年月。”

那之后木葛生每次醒来都会喝药,他尚不能进食,把吃药当吃饭,那实在是很苦的药,苦得人骨头缝发冷,但他只是面色平常地喝下去,而后喝点红糖水,最多再来两口银杏茶,接着就在躺椅上眯起眼,随便哼一两句西厢,和柴束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们只聊眼前事,比如明天是个什么天,院子里的梅花长势如何,八段锦的一招一式到底该怎么做。过去和未来都沉默,木葛生不再提银杏书斋,甚至连城隍庙外的世界也不欲详知,有段时间他沉迷于猜一品锅的秘方,把天上地下的食材猜了个遍,实在说的太离谱柴束薪才会说有困难,其他时候他会说他是对的,统统都能做。

木葛生唱西厢时常常会忘词,柴束薪把压箱底的苏笛找出来,给他伴奏,若对方听着调子还想不起来,柴束薪便会开口,替他慢慢地唱下去。

等木葛生的身体终于好了点,不再每天昏睡,他开始尝试着活动行走,起初很困难,几乎走一两步就要摔,柴束薪想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又怕伤到木葛生的自尊。然而木葛生和他想的并不一样,这人走两步跌倒,爬起来,站稳,继续行走,再跌倒,一次次重复,若放到常人身上,只怕每一次重来都耗神又消磨心气,更何况是当年那样鲜衣怒马的人。

但木葛生不。他几乎是兴冲冲地,重新开始和四肢相处,天算子知天命,似乎也因此有一种至简的童真,他将所有后天的傲骨和本领收起来,只耐心做一个蹒跚学步的顽童,无知令人无畏,无畏则生欢喜,柴束薪有时看着远处兴味盎然的人,摔倒了也能哈哈大笑,他恍然觉察,原来这才是木葛生。

那个因为七十载阴阳相隔,而被记忆无数次涤荡的人,终于再次活泛起来。

待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