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在找。”招秀说。
“往寰宫去找?”一墙之隔,那安静了片刻的人忽然轻笑,“所以你要去破他的坟,开他的棺?”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恒师眠。
那语气轻柔带笑,竟也不像是勃然大怒之后的反笑,反倒如同听到什么有趣的事,被戳中笑点一般乐不可支。
“如果有必要的话。”招秀不亢不卑。
这厢一问一答,丙一安静得甚至屏住了呼吸大脑受到的冲击太强烈了,完全没想到招秀竟然开口就直指中心,对于事态这种进展他完全没有预料,只能尽力缩小存在感,不作任何干预。
然后他听到对方笑出声来。
那人从骨子里都似乎透着愉悦,但某一时刻忽然语气一沉,转为冷淡:“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凡人。”招秀平静道,“只是有人告诉我,我应该持着虎变改天换地。”
说坦诚,她掖着自己的身份不予道明,说不坦诚,她又把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
没人能怀疑她说的是假话,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反而不可能作假这就衬着丙一当初说的复仇之言假得不行了。
“紫微大帝的道,岂是一个凡人能持的!”一墙之隔的囚徒咬着“道”字,冷冷道,“你走的什么道?”
招秀说:“我持人之道。”
“仁道?秦顾的道?”
招秀并未指出两者之间的不同,反而就像是默认一般,没有接话。
但里面的人声音拔高,有一些尖锐之意:“所以,当年秦顾败教主,开启他的死路,而今秦顾传人还要来刨他的坟,开他的棺?”
她不是在为恒师眠抱不平,她是在慨叹自己的不甘。
就好像一滩平静的、幽深的死水被搅动,从底部掀起了沉积已久的淤泥,于是那些埋藏在泥中幽微难言的怨愤、仇恨,都白于天日。
她是没绝望,她是没疯,但十五年的囚禁,岂是一个人能坦然忍受的。
“我走的不是秦顾的道,我也不是她的传人。”为了避免误解,招秀发现自己必须解释,“凡人是人,道者也是人,强者是人,弱者也是人我想活,我也想千千万万人能活这就是我的道。”
此间再度为静寂所笼罩,直到那人低低叹息:“原来如此……是人道啊。”
同样的发音,但招秀却是毫无阻隔地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
知道她是明白了。
两个人隔着一扇厚重的石门彼此对视。
招秀重建过东域的秩序,她给了东域处于天灾阴影笼罩之下的生民另一条路走,而当年的温相宜又何尝不是一个变革者呢?
一个生不逢时、有着过高远见,惜被现实打败的变革者。
她听得那人似笑非笑,似泣非泣:“改天换地,一个女人?”
招秀道:“你也是个女人。”
“所以我现在被关在这里。”
“你是自愿的,”她看着灯光映照在石壁上暗淡的光影,“这是你自己选的。”
“对,是我自讨苦吃,是我愚蠢自毙,”对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郁,“你不必强调。”
招秀眉心微微一跳,隐约觉察到了什么。
那模糊的思绪很快就在她脑袋里变得清晰:“你……已经知道了?”
牢中的人似乎平静了下来,但是这种平和语气在此时此刻听来,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知道什么?知道我这么多年的画地为牢只是一场笑话?我不该知道吗?”
“你们查到的东西还真够多了,”她叹息道,“果然有备而来。”
“但即便如此要开寰宫,”她说,“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背叛教主,背叛千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