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刺发生的时候,温相宜本人正因教内的各种事端而焦头烂额,她也没法全然掌控沸怨四起的教门,所以恒师眠最后会落得那等结局,也确实是阴差阳错。
而究其缘由,最初冷战发生,恰是因为她想废除契民制。
在西州这片土地上,千极教是绝对古老的教派,契民的制度最初就是由千极教开始的,也恰是因为它圈划契民,所以后来的宗派道门有样学样,最终瓜分整个西州,使得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凡人最终成了半奴隶般的存在。
温相宜似乎是认为这种制度严重阻碍了千极教的发展。
招秀手上有几份两人当年的文书与信笺,也确实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等机密在如今看来竟然再有太大价值,所以才能被丙部搞到手。
她半分析半猜测,勉强想明白当年两人冲突的始末。
恒师眠本身有统一西州的野望,但是他更偏向于武力征服,使千极教成为真正凌驾于西州所有宗门之上的存在,而非从根本上变革秩序,但在温相宜眼中,这是个元气衰竭、天灾频繁且渐趋没落的世道,武者与修道者终究要走到末路,生民才是世间蓬勃的主体。
倘若契民制度不变革,各个宗门为了苟延残喘,只会拼命压榨契民,越到绝境,越会压榨得狠戾,拿数万契民的命来供养寥寥数人来说,对于西州的宗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存在并不意味着合理。
再这样下去,到时候就不是千极教是否延续的事了,而是西州会否就此变作死地。
恒师眠觉得她危言耸听,杞人忧天。
在左护法姜停还在世的时候,他是教主与右护法之间的润滑剂、调停者,但是姜停意外早死,两人的矛盾就越发激烈,难以调和。
这已经变成了道途之争。
“我要亲眼见见她,”招秀叹息,“她过早地预见到了未来,领先了所有人的视野,只是在她那个时代,没人相信她的判断。”
她对丙一说:“我现在觉得,她会让自己被关地牢十五年,理由也很简单,她与恒氏兄弟达成协议,自我囚禁换废除契民。”
她对自己也够狠。
既然自己做不到,那就让能做到的人来。
如此果决,如此……愚蠢。
丙一迟疑:“但是千极教,并未废弃契民他们骗了温相宜?”
“很有可能,”招秀冷静道,“毕竟他们不让任何人接触温相宜。”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温相宜显然是个理想主义者,为了心中的道甚至能舍弃自由,舍弃家族倘若叫她知道自己所坚持的只是一场空,她会崩溃吗?
至少她对于恒氏的仇恨,会更容易叫她们得到自己想要的。
招秀就这么去了。
她现在只是凡人的躯体,没有武道在身,出入其实很不方便,但是丙部已经有之前成功潜入归一阁的经验,给她做了特殊的安排,倒也没有太为难。
某种程度上来说,地下二层的简陋与僻静,确实也给潜入者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招秀立到石门前,就像是之前丙一打招呼时那般说法:“见过温护法。”
室内有片刻的沉默,然后是一声轻笑:“换人了?”
丙一侍立在旁,他不放心招秀一个人在这里,但是此时此刻,莫名有种慌乱。
两个女人,一墙之隔,墙里墙外竟有一种同类的即视感。
“叨扰温护法,”招秀说,“我有一惑求阁下解。”
招秀的声音轻缓,有一种体虚困乏以至于后继无力之感里头又是那种微微凝滞的清亮,听着总像是在笑般,是一种说不出的婉转柔和。
光听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