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起的藤条,不留一点情面地砸下去,狠狠咬在少年笔挺而跪的背脊上。可是安寄远却是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地眼睁睁看着藤条抽落,泛红的双眼里含着数不清的情绪。半响一言未发,却倏然弯下腰死磕着牙根,紧咬着嘴唇,浑身都在颤抖,姿势不甚标准,也还是撑到了转椅上。
汗流如瀑。
纵然季杭的话,字字戳心,句句入骨,他也是知道,确实是自己做错事了,这无从辩驳。所以,再疼再煎熬再绝望,他也势必要撑下去。
……
藤条的柔韧被季杭发挥到了极致,不破皮却胜似破皮的痛,穿透到骨子里,再向外翻腾着,连带着皮下好几寸的肉都像是被那竭力的抽打震得粉碎。这般剧痛刺激着本就被激活了的泪腺,大滴的泪水纷纷滚落,而且绵延不绝。
“啪!”
“啊!”嘶哑着的哭嚎冲破喉咙,什么噤声不噤声,生理上逼近极限,灵魂都快要被抽碎了,哪里来的力气对抗本能。
这声叫喊,哑着嗓子,带着哭腔,让人无不动容,包括季杭。可是,他依旧冷冷看着底下猛烈颤抖的身子,他知道很疼,他也曾经历过,可是这些代价换来的成就不足以炫耀,更谈不上灿烂,但却让他感到无比的踏实,任何时候都可以昂首笃言,自己从未愧对过任何一个患者的踏实。
所以,既然下定决心要让人刻骨铭心,就没有容得中途退缩的道理,安寄远不可以,他,更不可以。
“你不是大意,甚至不止是莽撞,你这是幼稚,自负,自以为是。”季杭的声音不再滚滚,可气场却像轰然席卷的海啸似的盖下来,“你觉得,自己能在做好本份的情况下,考虑到家属的情绪和需求。你做过很多插管,这样的抢救对你而言并不陌生。冒险的代价,无非是重新插管,但却安抚了家属的心,避免了发生冲突的可能性。”
“可是,你凭什么要患者跟着你冒险?!”这一句,伴随着极速落下的藤条,像是高扬的海浪“啪”的一下拍打在脸上。
安寄远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惨叫和季杭极速降温,冰冷而肃穆的声音,“做医生要有医生的分工和角色,不需要你投入过多的情绪,斟酌除了生死之外的任何因素。这是第二次提醒你了,如果你继续执意将狭隘的视线局限在过去的失误上,因而失去了作为医生最冷静客观的判断,再有下次,我不会动手,自己脱了这身白大褂。”
tun峰处横着几道紫红,嫣红的底色间是青靛交错,肿得最高的凛子上冒着几个小血点,像是忍不住从毛孔里往外挤似得。
身后像是被人揭了皮似的疼,可季杭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是利剑戳进了心里,席卷而来的自责狠狠压塌他的防线,让他真正无地自容。他为了季杭在自己心上花过的心思而内疚,为了那些查房时手术中层出不穷突然而来的问题,那些敲在自己手背上的器械,那每一份悉心剖解的病例分析题。
可是
“……我不会脱的。”还是夹杂着哭腔的嗓音,轻弱却无比坚定。
季杭肃手将藤条拎在身侧,他低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一眼就想到了当初那个单薄而赢弱的小身影,明明连遗失在路边的小动物都不忍放任。如今的他哪怕没有翻云覆雨之能,也早都能在很多方面独当一面,可季杭丝毫没有怀疑过,眼前的少年依旧拥有这个世界上顶顶善良纯粹的心灵,他相信,他的弟弟是心怀这世间大爱的,并一直以来为之努力不懈奋斗着。
于是,“委屈吗?”他问。
灼热的疼痛从每一个毛孔里向内钻进他的身体里,随着肌肉的颤栗一波一波袭击着安寄远的神经。他死咬着牙,紧闭上眸,脑袋像是装了马达的波浪鼓似的左右摇摆。
季杭并不准备惯他,沉下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