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季杭环握着杯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随之泛白变形,脑海里全都是刚才自己在汇报值班情况时,那双曾一度温暖到让他觉得拥有了全世界的眸子里透出的冷峭寒光,直逼心房。

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是我的错。我会付全部责任的。”

季杭的眼里蓄满炎凉,雪虐风饕。

只斜斜一睨,安寄远就好像是被千古的坚冰封存在冰雕里面的人像似的一动都动不了了,脸上的肌肉纤维都被定格在了那个可以被称之为“惶恐惊惧”的表情上。

原来再坚厚的心理建设,季杭一个眼神,即使是银山铁壁,也会轰然倒塌。

“过来。”

安寄远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动了动僵硬的双腿,走到季杭座位的斜后方。眉头浅蹙,眼眶微红,眼底的红血丝像是错综的颅内神经,是一个忙碌的值班后颇有代表性的面色。

“错哪儿了。”季杭的语声清淡飘渺,淡得像是眼前清晨阳光照过的空气,除了稀疏的尘埃什么都看不到。

就是这样的声音,明明清和的一点杀伤力都谈不上,却让安寄远不自觉一把攥住裤腿,声带都开始颤抖,“是我刚开始的决策失误,不该给郭星拔管的。”

季杭等了等,唇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温润而泽却偏偏带着无孔不入的冰凉,“为什么不该?”

“颈段脊髓的病变和手术,会抑制呼吸中枢,影响自主呼吸的能力。”安寄远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这明明是他从大一,甚至更早就了然于胸的知识点。

季杭转身,留给众人的背影如泰山一样坚稳旷然。

语声平和温良,却让人从尾椎一路凉到头皮,“这是学识不精。脊髓外科那一章,抄一遍翻译一遍。交上来之前不许上手术。因为你的失误产生的所有费用,从你工资里扣。”

所有人都不禁替他倒吸一口凉气,神外的专业书里,那一章就是密密麻麻的几百页。可安寄远却没有一点波澜地答了是,真正戳在他心上的是季杭平淡漠然吐出的“学识不精”四个字,这比之前所有的刁难苛责、严厉训斥都让他感到不堪。

“郭星这个病人,从现在起,出现任何因为二次插管引发的问题,你,是全权责任人。”季杭淡淡扫过一边正襟危坐脑门冒汗的陆谨欢,“他的任何临床数据,检查结果,影像报告,安寄远,你都必须比管床医师还要清楚。”

少年的拳头紧紧攥着,这一点,他在决定拔管的那一刻便清楚知晓,只不过,由着季杭在所有人面前宣判似的说出来,心房就像是被卡车碾了一下似的,声音显得沉郁,“是。我知道了。”

“还有吗?”

季杭的眼眸仿佛是在晨光下生出无边大雾的寒江,将整个屋子里的温度降到冰点。

被这束目光死死盯着的安寄远内心一片万马崩腾过后的凌乱无序,被这无声的压迫感紧紧笼罩、深深覆没,连抬头回望那双熟悉眼眸的勇气都没有,垂下头抿起唇,攥紧拳头。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季杭的声音强硬而低沉,带了几分显然被极力压制着的,却仍旧从牙缝中不断渗出的怒火,“没人有时间和义务在这里陪你耗。知道就认错,不知道就说!”

安寄远迫使自己对上季杭冰冷的眼眸,铺满冷汗的鬓角仿佛结了一层霜,“我…”

大概是没了耐心,“我提醒你可以。十下来换。”

底下围坐在会议桌边的转椅们,零星发出因为调整坐姿而产生的“吱呀”声。安寄远的双颊蓦地蒸腾起来,心房心室狠狠一缩,双瞳皆是惊恐。

在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摩所谓“十下”的含义时,乔硕忍不住了,往前微微倾斜身子,“老师,今天第一台有我们组三个手术。安寄远也一晚上没睡了,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