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了一天的信息,于是安寄远又去淘抹布。
他站在桌边俯身擦桌子,膝盖仿若无意地蹭着一边正襟危坐的季杭,季杭被他蹭的难受,挪了下椅子往旁边坐,可安寄远却像是异极磁铁似的旋即贴了过去,动作里明显带着几分讨好,像阿司匹林偷喝牛奶被抓包后的样子。
直到季杭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安寄远才收敛动作幅度,迅速擦过桌子又出门洗抹布。再进来时,季杭正弯腰叠被子,这次,安寄远不再坐了,调整站姿,端端立在床边。
“说吧。”季杭顺势坐在床尾,坐姿随意悠闲,可单单这两个字,整个人的气息便沉了下来,像暴雨前的天昏地暗,像林深处的轻烟和薄雾。
时光描摹着男人硬朗的轮廓,季杭变了太多,可不变的,是他对医学的严谨和认真,是几乎为零的容错率。
安寄远莫名的,身后便是一紧,原本就紧绷的站姿又拉得更直些。
他深呼吸,“昨天傍晚五点经责任护士汇报,发现十一床的右侧脑室外引流管引流量持续三小时为零,当天脑脊液引流总量不到20毫升,远低于前几天的平均值。患者六点左右开始出现嗜睡,右侧瞳孔散大,左侧肢体无自主运动,紧急CT显示右EVD堵塞,脑脊液滞留,颅内水肿加重。给予甘露醇降颅内压,行左侧EVD置入,到今晨五点,患者逐渐恢复神智和肢体功能,复查CT显示EVD通道少量出血,脑水肿改善。”
季杭安静等了五秒,确定安寄远没有要再说,抬起头,用如墨般深暗的眸子直视他的不安,“只有这些吗?”
安寄远低头,夏日艳红的晚霞从他耳根处烧了起来。安主任是真的许久没有被像个孩子似的训话了。
季杭的眼神比他声音更冷,“你等我回来等到现在,就是为把抢救记录读给我听的?”
感受到季杭紧紧压抑的怒意,安寄远有些着急,急着要表明心意,赶紧摇了摇脑袋,“没有。”
审问是免不了的,“如果仅仅是抢救记录上能看到的事件经过,顾主任至于亲自向我告状,你至于累成这样还要等在医院里就为了受罚?”
安寄远埋头,浑身紧绷,仍旧摇头。
季杭步步紧逼,“摇头是什么意思?怪主任告状,还是你等我到现在不是因为自己该罚?”
“不是,”安寄远否认,“我没有这个意思。”
“头抬起来!”
季杭蓦然色变,循循善诱的语气更迭为严厉硬冷,“安寄远,你是带了主任的头衔就忘记如何反省了?从周以宸结束大轮转回到科室至今,我给你的时间和空间都够多了!你利用职权替他放松参选规则、在他犯错后极力掩盖庇护,得寸进尺到今时今日影响医疗安全,你确实该心虚、该惭愧、该没脸没皮脱了裤子跪在墙角挨藤条!”
情绪盘旋着涌上高峰,季杭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低沉的嗓音伴随严厉的面庞,训得安寄远一颗脑袋才抬起来就又像是扭伤脖子的洋娃娃似的垂了下去,红着耳根羞愧得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胸前。
眼前的人,哪里还有半点把玉米剩下给他吃的哥哥模样。
季杭幽幽和他打太极的时候,安寄远还有胆子和哥哥顶嘴挑衅。可季杭一旦冷下脸来,安寄远恨不得让二十三的自己穿越过来,照着描摹一遍那副乖巧样。
他咬咬牙,低声解释,“以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科室里没有可以置管的其他一二线医生,我赶回去需要至少一个小时,当时患者的颅内压已经显示超过50了,等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