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缝里挤出的质问,恨不得将字字摔到安笙脸上!

“爸觉得,我管教小远,是在迁怒他?”

那是安寄远从未见过的暴怒的季杭,他再顽劣顶撞、不服管教的时候都没有,他心疼了,“哥,你别说了……”

季杭反复深呼吸,才将将克制住沸腾的情绪,可一开口,仍像个气急的孩子,“是,小远是无辜的,错都在我!我做哥哥的,怎么可以生来残疾还不照顾弟弟,怎么可以有辱世家名声给你丢脸、怎么被你养到十四岁还不知感恩得闹离家出走!!”

他说完这句,就带安寄远出了书房。

步伐很快,快得像是要尽快逃离某个地方,直到下了楼梯,才发现身后的安寄远跟得匆忙。

季杭蓦然定住脚步,站在楼梯口等那装起兔耳朵的小狮子站到自己跟前。

“安寄远。”

唤人时,已经完全嗅不出半丁火药味。

季杭如定音鼓般低沉的声音里,掺了额外的郑重冷静,“十四年前我知道真相时,的确迁怒过你、埋怨过你,甚至一度觉得,是你的存在才让爸对我的病情不屑一顾,觉得你夺走了我的母亲和父亲。”

“年轻不懂事不是借口,这些都是我的错,你不跟我亲近对我有防备,也是我活该。”他淡漠的神里,所藏着的倦态、嫌厌和疲惫,并不是对着那个无知天真的小孩,而是对当时的自己。那个对命运毫无反抗能力,唯有逆来顺受,懦弱又不堪的自己。

季杭正色,“但是,我以兄长的身份管教你、训诫你、对你提出高于常人的要求,不是迁怒,而是因为我相信你有能力变得优秀,成为比我更加优秀的医生,拥有比我更饱满健硕的灵魂。纵然,我的方式有诸多问题,我会反省,也会改进。”

安寄远心里跟吃了蜜糖似的。

但此刻季杭的表情太过严肃,他只好强压下翘起的嘴角,憋出许久不见的梨涡,乖乖说了声,“哦。”

然而,这并不是季杭这段话的重点。

他的重点是,“那,如果没有呢?如果,你辜负了我的信任,如果,你并没有足够优秀,甚至拥有一份残缺不全的人格?”

安寄远愣住了,笑意逐渐从眼底褪去,嘴唇僵硬地发不出一个音来。

一颗心,像是骤然坠入悬崖似的,以难以估量的重力加速度往下沉落。那是他最害怕听到的答案。

季杭顿了好多秒,神情愈发严肃郑重。

他坚定而认真地盯着安寄远迷茫的瞳孔,像是在宣布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条款,每一个字都自带浮力,将他坠落的心稳稳托起,“你给我记牢了,即便没有,你依然是我季杭的弟弟。我一样会保护你、珍爱你、宠溺你,不会抛弃你、嫌厌你。这些毋庸置疑,天经地义,你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不是老说我不懂得什么是家人吗,这就是我理解意义上的家人。”

下雨了。

腊月里的第一场雨。

雨水冲过时光的棱角,将一众怪石嶙峋的山峦磨成平滑圆润的卵石,那些被带走的细碎沙粒,随山川河流,冲刷着插在安寄远心中的那根尖利荆刺,滋养出清绿柔韧的嫩芽来。

季杭和安寄远上了车,管家才跌跌撞撞从正门追出来。

伴着雨水冲击伞面的噼里啪啦声,扯开嗓门说道,“老爷说,今年除夕夜家里不来亲戚,让你们回家吃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