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杭对这慈父式提问的回应,淡漠极了,“嗯。”
茶几上,是一套简易的玻璃茶壶,开水噗噗噗地顶起雾气腾腾的顶盖,安笙随手按下开关,“大过年的,能不动手就别动手。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季杭丝毫没有被热气温暖到的眼神,落在安寄远毛茸茸的头顶上,声音很轻、也很定,“不能。”
安笙本就僵硬的嘴角顷刻耷拉下来,“你自己说说,自从小远去到你那儿,有几次回家来是不带伤的?你吓唬吓唬也就算了,伤重到要陆白亲自开方配药。当着其他同事的面打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让他脸往哪里放,开年就二十四了,你想打他pg打到什么时候?”
要动他心头肉,安笙的脸色自然不好。可是,季杭的神情却比安笙更为严厉。
他本是一个软硬不吃的暴躁脾气,如果说,面对科室里的学生时还有五分温情,对乔硕就仅剩三分,碰上安寄远,有一分就算是心情不错,可到了安笙面前,就只能用负值衡量了。
季杭冷冷刮向安寄远,“你跟爸求情了?”
安寄远手里还捏着一颗碧绿碧绿的开心果仁,来不及放到瓷碟里便腾地站起来,瞪起眼睛仰头反驳,“我没有!”
量你也不敢!
季杭收回目光,铁青着脸回应安笙的质疑,“该严厉教训的时候纵容他,该让他知道疼的时候护在怀里,该叫他承担责任的时候让别人来抵罪?就是爸这种教育方式,他才会二十四岁了还要用家法说话才能长记性。”
安笙掀起眼皮,“你也知道他二十四了,你跟他讲道理了吗,小远那么听你的话,有什么天大的错,需要年夜饭也趴床上吃的?还特地回来取家法,荒谬!”
季杭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动弹几下。
他自以为紧咬牙关,便能抑制蹦腾翻涌的回忆,可那鲜明而压抑的从前,就好像无孔不入的蝼蚁,蛰伏啃食着那些经年残破的封条
吃年夜饭当然不能趴在床上,所以,挨过多重的打,也要端端正正压在坚实的红木凳子上。
当着外人的面让长辈下不来台,就是要挨巴掌的,不论在场有多少人、也不论孩子当时多稚嫩。
犯错对应的就是惩罚,道理若是想不明白,那就跪到想明白吧。
季杭曾以为,他成长了、释然了。相较于实习期间,走进儿科病房就会不由羡慕,那些生病了也会被父母抱在怀里的患儿们,他已经慢慢开始明白,并不是所有父母都爱子女,也并不是所有父母都爱每一个子女。
可是,在安笙一而再再而三的庇护之下,季杭还是无可避免得,觉得可笑、可悲,还有他绝不愿承认的难过。
“爸如果不满意我的管教方式,大可以挥手也把我调去山区支援,反正,扔孩子也不是第一次,早该驾轻就熟。我即不姓安,也不会有辱你的尊贵身份,去哪里都可以。”季杭肃声说道,手指向后一划,定定指向身后的安寄远,“但是小远,我管定了。”
“你”
安笙面色沉冷,目光旋即犀利起来,眉间的沟壑如刀刻般锋利,他死死盯住季杭的面容,像是要在人脸上凿出洞来,可看了许久,终究没有发火。
甚至,季杭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好像,听见一声隐隐约约的叹息。印象里,从未出现在安笙字典里的叹息。
“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情确实管不了了。就是希望你们两兄弟,要好好的,不要吵架。”安笙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和阿棉,这些都跟小远没关系,他是无辜的,你做哥哥的,不要总计较”
“够了!”
那是迟到二十八年的道歉,季杭却听得青筋暴突、双眼狰红。一字一顿,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