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站起来,甚至连翻身洗澡都要假手于人,她将无法进食,会在胃部打一根管子用以维系营养,她将面临严重的视力障碍,无法看见这个世界的色彩斑斓,她将终生大小便失禁,依赖于家人护工更换尿布,她将把自己的尊严,抖搂着统统交代出去。

而那位叫嚣着撕扯着的孝顺女儿,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又会如何审视当初的坚持。

生死抉择从来就不一道是非题。可每一个决定所伴随的代价,必然要有人去承担。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季杭才被颜庭安从空无一人的手术间内揪了出来。

“出来。”

他在地上坐得腿都麻了,走路自然落后师兄大半截。

这一个月来,季杭每晚都规规矩矩打电话数羊催眠,偶尔是躺在床上数着便睡着,偶尔也会有手术耽误事先请假,偶尔躲在办公室里装作一副即将入睡的样子,颜庭安也不揭穿他。

可像今日……

“我的电话也敢不接了?安小杭同学,你是不是太嚣张了?”颜庭安的起床气并没能得以发泄,因为一进办公室,便被这满地狼藉和断成两截的藤条,怔住了神。

哟。是谁那么倒霉。

上前几步,抢先半步捡起地上的纸张。

哦。原来是那个臭小子。

“小远因为这个跟你吵架了?这事值得把藤条都打断?”

季杭并不是十分想谈及这个问题,但师兄问,他也不想推诿。

视线在藤条边一个流转,神情倏地严肃起来,“罚他不是因为这件事。”

颜庭安静静等他蹲在地上,将一张张文件捡起叠好,才就着纸张摩擦的清脆声响,伸手去摸季杭脸上被家属那耳光划出的血痕,已经结痂,颜色泛着陈旧的暗红。虽不是第一次,究竟也是会心疼的。

“我就跟你说了吧,这事被那小崽子知道,肯定要闹脾气。”

季杭别扭地拧开脑袋,皱眉道,“他还小,不懂这些事情。”

“小?多小?”颜庭安微微挑眉,“你在这个年纪都已经收乔硕了,你成天把他当小雏鸡似的护在怀里,他当然乐得整天干小孩子干的事。”

季杭他尚且穿着刷手服,头发被手术帽压出一个旋儿来,蓬松倔强。白织灯的照射下,身型竟显得有些单薄,却站姿笔挺,不显弱气,“是我没跟他解释清楚,也不知道怎么去说。”

季杭的态度精准地踩在颜庭安的雷点上,积攒几个小时的焦急和起床气,一点没遮拦地炸开,“你想要怎么说?说你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身上插了多少管子、却血压低到一点止痛药都不能用吗?说安笙在你十岁那年就给你选好了墓地可惜到现在都没用上?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觉得自己不该给他添麻烦,还是说这是你能想到的对他最大的保护了?这哪一句话你说得出口?”

颜庭安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控了。

他当然知道,那从小便坚强隐忍、不会哭不会闹、更厌恶软糯卖惨的师弟,是绝对说不出以上任何一句话的。

可又实在气不过季杭脾气一上来就跟哑巴似的,孩子大了,打不得,于是只好伸手拧起季杭脸上的肉狠狠一揪。

不只是否深夜无眠反应迟钝,居然没来得及躲开。

颜庭安的话,赤条条的,“你倒是跟他说啊!说他二十三的人了在他亲哥那里只配抱着奶瓶喝奶!什么责任感使命感统统都给患者去,就他亲哥最无关紧要,出什么事都不用他管,哥哥在前面冲锋陷阵吃枪子,你只顾在后面安安静静喝奶就好了。怎么能反过来呢,弟弟怎么能为亲哥的生死承受道德折磨呢?这合理吗,这像话吗?嗯?!”

沉默像是横旦于二人间的断崖。

季杭锁紧下颚骨,被骂得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