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追求高效交流,在最短的时间内,用精准直接的语言,勾勒出完整的临床意义。
季杭点头,“可以手术。不过,你们也需要做好思想准备,即便是手术,预后也会非常差,患者年纪不小,手术风险本身就很高,术后还要面临超过50%的脑血管痉挛,呼吸机脱机,脑水肿,颅内压,感染控制等等问题,即便克服这一切,已经造成的脑组织损伤,是不可逆的。凭借现在的技术,生存下来的可能并不低,但许多从前拥有的生活能力,会伴随退化。手术会降低患者的生命危险,但这种情况不存在完全治愈,这些您需要慎重考虑。”
季杭转过头,用笔再次指向电脑,“你看她的功能区,脑沟明显变窄”
“啪”的一声脆响炸开在深夜的抢救室内,季杭只觉得左侧耳膜像是被激荡的潮水狠狠撞了一下,紧接而来的便是轰然炸锅的争执和尖叫,却好像隔着一层布似的,嗡嗡嗡地朦胧失真。
保洁阿姨慌乱地提着扫帚去拉架,“啊!快来人啊!打人了!”
妇女面目狰狞,双目血红,“你tm是不是医生?!有没有人性的啊!你凭什么不救?说这话来扰乱视听是什么意思!啊?!你不就是太晚了想回家吗!你个畜生!你想想这要是你妈躺在病床上你也说不救就不救了?!”
女人的指甲尖锐,在季杭苍白的下颚边留下一道鲜红刺目的血痕。抢救室常驻保安,她很快就被其他家属和几位人高马大的大叔制止住,可是那嘶哑的怒叫,仍旧伴有响彻夜空的气势。
“你还是人吗?!你们医生都没有感情的吗?我妈都要不行了你还在这里瞎逼逼,一点不着急一点表情都没有!你有没有同情心的?是不是已经把我妈当死人了?啊?!”
“够了!打人的还那么嚣张,我们不跟你计较已经够好了!”马主任匆忙赶来,横在人群中间,对着妇女道,“你要医生跟你一起哭你才开心?你看过哪个医生把紧张担心写在脸上的?这种医生你能放心?再吵,再吵就都出去!”
季杭没有说话,面上依旧是木头般的面无表情,他站稳身子,深深看了妇女一眼。
这个男人严肃起来的时候,总生出冰冷却坦荡的距离感,让人莫名畏惧。
季杭从来不是好脾气,可以受委屈,但却绝不是软柿子。从前黄全英在科室里撒泼,他也曾一点余地不留直接给人送进警局。
可是,今日的他,多少有点不太一样。
季杭沉默地走到护士台的座机边,一个电话打给住院总江笛,“抢救室那个蛛网膜下腔出血,你下来跟家属签字,我去通知手术室和监护室,准备手术。”
阴沉的脸色下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有那一道长长的血痕,在男人刀刻过的面颊骨上勾勒出肃冷之气。
季杭定定站到逐渐安静下来的妇女面前,沉声道,“手术,我会做,会尽全力。我从来没说过不救,更不会因为你的举止不端,而对患者不公。这是你的母亲,我理所当然应该尊重你的选择,希望你也真的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手术很成功,没有任何让人心跳加速的惊险时刻。
磨人的,是心态。
在粉白的脑组织间剥离出暗红的血块时,季杭禁不住会想到那散落一地的预嘱和监护书,会想到安寄远颤抖的质问:难道有一天你躺在ICU里,只能眼睁睁看主治撤下你的呼吸机?那如果是我呢?是我,你会怎么做?
带江笛上台,自然轮不到季杭关颅,可是,他没有离开,反而抱手站在台侧,静静凝视台上安然的面容。
他仿佛一眼就能看见,如今躺在手术台上的这位婆婆的后半生她将失去语言能力、无法表达、无法理解,她将不认识自己曾经至亲的亲人,她将再也不能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