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说他不服管教那是人尽皆知无可辩驳,要说这不求进取,大概全院上下就连手术室清洁阿姨都不会认同,怎么这天天在手术室泡到凌晨,仿佛不用睡觉隔日也依然精力充沛的季主任,就不知进取了?

大概也只有颜庭安心知肚明,他这师弟还真的对职称晋级提不起半分兴趣。

要季杭升主任,削去大半手术时间去参与行政会议学术交流科研论坛,去跟满怀热忱初入临床的年轻医生计较耗材药品,去花大把的心力协调各级医护之间的人际关系,或者去同一颗心都交付于患者们的大夫盘算医保扣款……

体制这座庞然大物已经压得他连喘气都成了奢侈,他季杭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和诉求去推翻风诡云谲坚不可摧的医疗系统,所以,宁愿做个小小的副主任医师病区负责人,对每一个自己手下的患者和医生尽最大努力。

职业目标,人生追求,没有对错。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是非的秤杆。

他能够清晰地审视自己的性格和欲望,并且规划出合适的道路,哪怕并不符合普世价值观中对一个成功医者的定义,颜庭安也一样会全力支持他,信任他,拥护他。

即便知道季杭并不需要,也会想要,协助他。

“就凭瞿林的能力,要查清你的底细,也是轻而易举。”

季杭认同,“是,我知道,但是现在我都那么听话了,他们没有必要。”

“那你知不知道,”颜庭安看他,“瞿林的大哥手上有个继续教育的项目,在等着省科协审批?”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季杭愣了半天,才品出话中的意思。

乍然间,仿佛身上就长出刺来,全然没有了方才同师兄吐露心声的放松模样,“我不会去的!”

安笙那列出来能占据大半A4纸张的社会任职,季杭不全知道,但是,颜庭安这么一说,他很快就能提炼出省科协副主席这一条。

光凭一个项目虽然不足以拿捏住瞿家,可是,副主席的头衔,和安家的声誉势力,也都不是虚设,单单冲着不伤和气不树敌,瞿林那里只要稍微松口,季杭的日子便能好过不少。

可是,季杭怎么肯。

自从十四岁离家,便再无有求于安笙过,生死浩劫的时候不需要,这小小的职场风波,他怎么可能为此去向安笙弯腰。

“也不是一定要你自己出面”

“师兄。”季杭直接回绝了颜庭安的犹豫,坚定而强硬,“不论是谁出面,我都不愿看到这件事最大的筹码,变成了因为我是安笙的儿子,或是您的师弟,或是舅舅的直系弟子。”

颜庭安并没有计较季杭插嘴的失礼,和火炮似的态度。

相比之下,他更不愿季杭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便随口打岔,“是我师弟那么丢人吗?”

季杭低头一笑,并不屑回答这毫无意义的问题。

其实这些话,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对除了颜庭安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说出口。

他不喜欢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可师兄既然问起,他也会认认真真解释,“我不认为,能压制权势的唯一方法,只能是更庞大的权势,或者更迫切的利益,即便真的是唯一方法,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颜庭安在心里摇头,这个师弟的是非观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并不是一些挫折或打压能够动摇的。终是太过顶真正气。

“况且,”季杭抬头,目光里闪着蠢蠢欲动的固执,“我如今带小远在身边,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这种遇到困境,便想要走捷径的幻想。他需要看到,承担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任何后果,是一个临床医生必须要有的担当。”

作为长兄的季杭,言行都是这个弟弟效仿借鉴的对象。

安寄远刚步入社会,又有那样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