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对于这个孩子而言,究竟是不容退让不容侵犯的根蒂,嘴上虽然骂得凶,心中又难免泛起几分酸楚。他顾平生也算识人无数了,还有谁能做到季杭这样对名利没有丝毫倾心,委屈了不说,冤枉了不喊,只是心里扶着自己给自己画的那一把秤杆,同时有着运筹帷幄的胸襟和气魄,又能安安稳稳将手边的每件事做到完美的。
是以,心气高一点又怎样呢,在如今这样的大环境下,到底是太难得的孩子了。顾平生长叹了口气,“坐吧,我又不是你师兄,那么怕我干什么。”
季杭抿着嘴摇了摇头,依旧站得笔直。
这次,顾平生等了很久,不再疾言厉色,可有些话要挑明了说,究竟还是很重的,“就算不为小硕想,你也要考虑这B大附院上上下下吧,瞿家一声令下,从院长到我这个小小的主任都没人敢说不的,如今你脾气一来,就要让大家都为你的固执和幼稚买单吗?季杭,你今天站在这里,代表的不是你一个人。”
如果沉默可以被衡量的话,那大概就好像,是在极夜的北寒带度过了一整个冬天吧。季杭想了很久,很久,久到耳边因为长久的静谧出现了幻觉似的,他隐约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顾老师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你没错,有自己的原则不是错。可是,有个前提,季杭,你首先要学会维护,那个原则立足的平台。”
乔硕并不知道主任和老师说了些什么,那间会议室好像特别忙碌,瞿林的人,重症科的医护,院内的领导,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可是,当他再次见到季杭的时候,老师身上已经没有了分毫昨夜的凛然气势,好像全然恢复了从前的模样……眉目舒展,如沐春风,浅浅的笑容里同时谱着温柔和坚韧,他走过来,随手一揉自己的脑袋,“吃什么了?”
乔硕站起身,怔怔看着自己那从来都不畏权势的老师,身后一米的安全距离,跟着几小时前还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瞿林的生活助理之一。
“老师……”乔硕什么都说不出,瞳孔却不住地晃,晃出一圈红晕来。
季杭笑,伸手替他将白大褂衣领的褶皱拉平,“吃完饭有空去休息一会。”
乔硕的眉头深深锁着,明明老师才是一晚上没合眼的那个,“是不是因为我”
“乔硕!”响亮的呼喊声从门口钻入,萧南齐一身洗手服出现在二人的视线里,“有空吧?准备一下来帮忙。”他一个转身看见季杭,立刻问道,“安寄远怎么回事?跟你请过假没?”
季杭的眼神陡然一沉,“他没来?”
值班后的一个早晨,萧南齐忙到恨不得自己长出三头六臂来,此刻撞见季杭气定神闲在这哄徒弟的样子,简直就想原地爆炸给他看,“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去翻他档案才发现连个联络人都没有!奇怪了,他要是想投诉你虐待下级,直接去医务处人事部啊,旷工算几个意思!大少爷就可以没有纪律了吗!”
所以,能让坚硬的性格变柔软,一定是要经历一些事情的。
隔壁的安小淮,你就偷笑吧。
ICU床旁,护士揣着刚换下的盐水袋,低着头宛若受惊的小鸟缩成一团,一跳一跳地逃离两大主任刀光剑影唇枪舌剑的战场。
“你知不知道这已经是今天第四张病危了!”
诊疗单摔在床尾的移动电脑台上,谭彬凌晨被陈今韦的电话从香软的被窝里拉出来,本就攒了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出。这罪魁祸首的季杭,却是等他查过房了才姗姗来迟,竟还敢端着一副誓死不屈的吵架气势。
涵养再好,也免不了抬高声音,“不做术后核磁怎么知道切没切干净?肿瘤血供那么丰富,你不担心我担心!”
季杭弯腰观察脑脊液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