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的双眸,那空洞而暗淡的瞳孔仿佛没了焦距,不知是在看他,还是在看身后的乔硕。

“去拿冰袋敷一下脸,盐水漱口。”季杭最终还是移开视线,他觉得胸口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快要窒息,明明用力呼吸了,可肺叶还是张不开,“下班不要乱跑,回家。”

安寄远并没有顺着季杭的意思作答,语声嘶哑得像是被磨钝的锯齿拉锯在木头上,“季主任还有什么训示吗?没有的话,我还有病历没改完。”

说完这句话,并不等季杭回答,便往门边挪着步子。

这三十下藤条同安寄远从前挨过的打相比,其实并不能算重,可他却走得像个生锈了的机器人似的,麻木的双腿撑起一副僵直的身体,没有半点生气。

然而事实上,随着身后的门轻轻合起,安寄远却忽然感到无比轻松,甚至有一种单纯明媚的疏朗和畅快。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挣脱束缚重回水下的鱼,从前总是仰望向往夜空里那最为璀璨的星,总还以为奋力逆行突破水面便触手可及了,可是,在岸上挣扎扑腾了那么久,才恍惚明白天壤之间的遥不可及。你不会飞,走起路来都趔趔趄趄,而他高高在上,眼底有太多个同你一样的追随者,你们本就身处不同的世界,那自然是望尘莫及。

“老师……我错了。”

季杭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靠在桌边,低头看着地面很久都没有任何动作,若不是这一声唤,他差点就忘了墙角的乔硕。

“过来吧。”不过三十下藤条,季杭却好似浑身都脱了力。

乔硕紧紧含着嘴唇,站到季杭面前,“你打我吧。”

季杭看他,那目光带着审视的滋味,“冷静下来了?”

乔硕点头。

季杭的语气并不算严厉,却带着硬冷的不容置喙,“你确实该打,但是这件事上,我并没有教训你的立场,这你是知道的。”

乔硕的脸瞬间红得像是要滴血,嘴唇上的肉都快被咬下来了。

他确实是知道的,从挥向安寄远的第一拳便知道,他的老师平日里跟他相处从不拘泥细节,但其实心里有着泾渭分明大是大非的原则性。

季杭很久很久之前就对他说过,“你叫我一声老师,我教得了你仁心仁术,但是教不了你怎么做人。”

乔硕一开始并没能完全理解这话中的意思,可是他在人情世故上又有着超越其年龄的通透,很快便领悟到了季杭的态度。老师同古代那些手持戒jie尺的教书先生不一样,他会因为下医嘱前没去评估患者情况而把自己打到半个月内看见凳子便头皮发麻,却不会为了自己在病例研讨会上同主任们拍桌子吵架而皱一下眉头,前提当然是,有足够的道理和证据作支撑。

偷拍顾平生的秃发,散播萧南齐的外号,只要身上没有背着事,季杭从来没有跟他较真过。可到了安寄远这里,称呼护士的时候没有叫老师没有用敬语,都会被当场训得体无完肤。

“老人家走一天也该累了,冷静过了就先去把外婆送回家。”季杭从抽屉里拿了车钥匙塞到乔硕手里,“跟外婆解释的时候耐心一点。”

乔硕走后,季杭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单穿一件短袖刷手服突然觉得有些冷,又从橱柜里拿了件棉质的卫衣出来披上,翻出手机短信和来电记录确认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立刻处理,才拨通了颜庭安的电话。

“师兄,”季杭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拿着笔在一份写满批注的文献上画着圈,“我好像做错事了。”

明明看不见画面,季杭却能确信电话那头的颜庭安微微一笑,“是工作上的事?”

“不是。”

季杭继续画圈,他并不是让人挤牙膏问话的扭捏性格,但是在师兄面前,他就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想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