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把人打到阑尾炎之后,季杭倒是真的很少用藤条板子同他说话了,即便有时候布置的功课做得不好,手术台上表现不稳定,亦或查房时答不出的问话,随手拿听诊器敲几下以示警诫,并不至于动真格请家法。

如今再这般郑重地提起板子,安寄远的心口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电话铃总是响得这么及时,安寄远并没有偷看别人手机的习惯,可是正挨着训,道尽了乖巧听话的眼神低矮徘徊在季杭胸前的位置,大脑还在恍惚,视网膜上却清晰印上了手机屏幕上闪烁的乔硕二字。

季杭滑开接听,“嗯。”

“你先回家吃饭,不用等我们。”

安寄远能感受到季杭的目光向他扫过,又不作停留地移去了显微台。

“时好时坏,不够稳定。”仿若疏远淡泊的旁观者,全然置身事外。

“也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别吃方便面了,要是懒得弄其他的,至少煮点馄饨。”

季杭的语气由刚开始接电话的严肃,渐渐松弛下来,像是卸下弓的弦,不再紧绷,甚至闲适得让安寄远厌恶起自己这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那根刺在自己心尖的针,就好像穿刺时找不到血管,左右在皮肉之下挑动探索,谈不上痛,但却能感到明显的不适感。

安寄远在季杭挂电话之前便坐回到了显微镜前面,将没有焦点的眸子投射到目镜里。自以为用黑溜溜的脑袋瓜顶对着季杭便识不出任何破绽,却不料那红得发烫的耳廓一冰,被季杭夹在了两根手指之间。

“你师兄给你求情了。”拎着耳朵的手指向斜后方稍稍用力,季杭的语气比刚才教训人时要和缓许多,“先去吃饭吧,吃完再练。”

骄傲的小孩大概最不济听见求情二字,安寄远没有应,更没有回头,只是稍一偏过脑袋甩开了季杭的擒捏,不着痕迹地摇头拒绝,“我把这段重新做,做完再去。”

季杭愣了愣,唇角不禁微微一勾,却立刻又生生压了下去,沉着声道,“只有半小时,缝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要是饿到了,打人更疼。”

纵然一路都有些战战兢兢,季杭也并没有真的用家法同他说话,这让安寄远有些诧异,印象中的季杭向来是有错必纠的,藤条一指便能挑出无数瑕疵,更何况今天训练时有陈德天过来热情招呼的那一幕,他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季杭的不满。

可事实证明,安寄远对情况的估计有些过于悲观了,即便凌晨偷偷开着台灯用冰箱里的冰鲜鸡翅做血管吻合被当场抓包,季杭也并没有真的要揍他一顿的意思。

“又是你庭安哥教你的?”季杭将两把冲过水后的显微镊擦干,放回器械盒中。

安寄远一面试图用身体挡住自己缝得不太合格的葡萄,一面还想要补救,“很久之前教的……”

季杭根本不愿意深究所谓的很久,目光掠过他身后的“果盘”,最终停留在那耷拉下来的大耳朵上,“你庭安哥难道没告诉过你,大半夜不睡觉的小孩是要被打da屁pi股gu的吗?”

安寄远的脸颊滚烫,眼神不经意瞥见指向一点的闹钟,虚心认错的样子让人很容易忽略他心中的腹诽,你不是也还没睡么……

“眼保健操还记得吧?”

“啊?”神游的少年被这话问得有些懵。

季杭顺手收拾出桌面,指关节在硬质的专业书封皮上敲了两下,“做两遍,我盯着你,然后睡觉。”

从季杭的角度去看,安寄远在临床能力上的精进确实不够稳定,没有当年乔硕的稳步前驱,更没有自己在师兄家法之下的所日常要求的无懈可击。可是,要说他不够努力,那季杭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虽然,努力并不能被当作不需要被苛责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