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

深刻到多年之后,很少会过问家中添置日常用品的季杭,仍会趁妻子转身不注意时,默默低头从满满的购物车里嫌厌地拎起那可怕的漱口水放回到货架上……?

“爸爸!”小警察似的安淮怔地瞪起那副敏锐的小眼睛,义正词严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因为出门前才被收拾了一顿,因而来趁机打击报复的,“牙医叔叔说要乖乖漱口――唔!”?

季杭臂展一弯便一把将大呼小叫中的小屁孩拦腰捞起,从后头实实捂住儿子的大嘴巴,放低声音在耳边威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小叔昨晚躲房间里干什么了都,是不是要我提醒提醒你?嗯?”?

忿忿不服的小安淮涨红了两颊扭头去看满脸无辜的爸爸,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父亲到底和漱口水有过什么过节……诶?小叔?小叔会不会知道……

这都是后话了。?

颇有慷慨就义之势得往嘴里灌漱口水的季杭,其实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为难到哪般田地。

最先起反应的是薄嫩的牙龈,辛辣的刺激仿佛自带了热度,一点一点由外到里将那薄薄的牙肉灼烧得滚烫,粘膜上似是被侵蚀出无数细小的伤口,活跃的消毒因子无孔不入,仿佛一个个都是手持硬板刷的小人儿,黏附在脆弱无防的牙龈上,孜孜不倦地搓刷着表面,愈演愈烈。

颜庭安恋恋不舍得从调了静音的电视画面上收回目光,附身拾起茶几上那白色小药品,在指间一捻,凑在耳边轻轻摇晃几番,“日常摄入量多少?”

原本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委屈,正在被强劲的漱口水腐蚀着,催化着,缓缓渗入牙龈底层,顺着纤薄的血管壁进入血液。

师兄明明知道,他根本没法说话。

可倔犟如季杭,又怎么会伸出手来比划。于是,他只是用丝毫不见怯懦的目光,灼热得像燃烧的火苗微微颤动着,径直迎上颜庭安淡然的注视。?

沉默在微凉的空气中渲染出骇人的气氛。

“不说,就当做还挺多的吧。”被那明显冒犯的眼神注视的男人其实并不发恼,他只是耸耸肩,小巧的药瓶中发出细碎的“莎莎”声,“那就先没收了。什么时候需要,打电话申请,反正就隔着一个小区,我亲自给你送过来。”

敏感的舌尖如被滴上了辣椒水,顺着舌根蔓延至咽喉,一路窜上头皮,额前便起了汗。?可那硬冷的目光,却生生又尖锐了几分。

同为临床医生,颜庭安当然知道优质睡眠的重要性,清醒的精神状态是安全行医的必要前提。他仿佛给足了自由空间,可是……

“季杭,你其实并不如你想象中的自律严谨。”?

脊背仿佛是被熨烫过了似的,板得笔直,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知怎么就握了起来。原本棱角分明的两颊被漱口水撑得微微鼓起,泪腺不知怎么也被刺激了,眼底的红血丝密密麻麻地出现,连眼角也变得湿润。?

”有些事情,师兄管不了。”颜庭安依旧清朗寡淡,仿若看不见眼前人拧成麻花的眉头,“比如你怎么和医务处作对,怎么处理送上门的医患矛盾,怎么对小远怎么对安伯父。”?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瞬间坚冷起来,“你怎么对你自己,暂时还归我管。”?

视线渐渐开始变得模糊,口腔内膜上的刺痛转而变成麻痹,就好像含了满满一嘴的花椒粒似的,细微的分子运动都被无限而剧烈得放大,连带黏膜的细胞都不住地颤抖。

颜庭安却只是稳稳将腕表摘下平放在茶几上,“五分钟。”?

染着雾气的眸子不解地向上寻去。?

“还没写完的话,就去吐了……”那瓶叫人深恶痛绝的漱口水再次被移入了视线,“重新含,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