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同顾平生打完口水仗后的季杭,比连台做完三四场手术更显疲惫,单手抵着太阳穴拨通乔硕的电话,听闻那背景音里传来的嘈杂,不满的情绪骤然聚集, “什么时候外出不用报备了?”
“老师……”哪怕早都过了下班时间,乔硕也丝毫不惊异于季杭的诘问,“我跟萧老大说了。”
教训的语气刚要破口而出,挂到嘴边的话便赫然被电话那端并不怎么熟悉,却在几个微妙间便能唤回遥远记忆的声音截断,“是你们领导打电话来?哎哟,我就说嘛让你回去上班嘛!我没事儿就转转,不会迷路……”
字词之间透着风吹雨打的沧桑,略显沙哑却仍旧算得上中气饱满的嗓音,末尾处的含混不清显然是在乔硕的竭力抑制下才匆匆断句。
那闻名于外科界内稳健而精密的右手,握着电话狠狠一颤,“是……外婆来了?”
“嗯。”
这是六年来,老人家头一次出现在乔硕工作的场所。外婆不识字,普通话也说得不太标准,只凭一个医院名称,便从郊外的农家村庄寻来的不易,任谁都觉得艰辛。可是,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这自家外孙工作的地方,大到跨过两条主干道,分东西北三个院区,这来来往往穿白大褂的问了有十几二十号人,无一听过乔硕这名字的,还是好心人带着去到门诊办公室,折腾老半天才把人叫到跟前。
“外婆,以后真别这么跑来了,”焦灼和担忧渐渐抚平,挂了电话后的乔硕,语气里却仍旧留有余悸,“有什么事打电话来,小硕马上就能回去。”
“哎!多大事儿呀说得没完,”眉眼喜开的老人家随意岔开话题,弯腰摆弄起搁放在地上的大小包裹,“这个咸菜还要放一个周才能吃,你回去记得放在阴凉地方,还有这茄子是早上摘的,这几天就要给做了……”
如果这几个月来季杭也学会了什么,那便是不规避,不腐儒,哪怕明知会面临巨大的冲突和矛盾,也不囿于那些自认为不堪过往的限制。
推开卧室门,面对着眼前的景象暗自摇了摇头,嘴角却不自知地微微牵动。
六尺宽的大床愣是要睡在斜对角线的位置,揉作一团的被子早都失去了原有的功能,充当抱枕夹于两条纤长的手臂和大腿之间,零落的发丝虚虚盖在前额和脸颊上,夜灯将跟跟分明的睫毛在下眼睑边缘打出一排倒影。像是刚刚翻了身,朝上的半边脸还镶嵌着枕头压出来的印痕。
“别装了,”季杭噗噗轻拍两下被子,尘埃便飞舞起来,“醒了就起来。”
滚远的眼珠藏在眼皮底下转动一圈,才艰难地睁开因闭合太久而格外沉重的上下眼帘,半睡半醒的嗓音有些迷离,“哥……”
“都流口水了。”
无意中牵动腹部刀口疼得五官拧起,却仍旧不忘摸一圈下巴,略带不满得侧过头,“哥骗人。”
拉开窗帘,让月光和路灯倾泻进屋,温婉的夜色也没能软化季杭的语气,“起来洗漱,下楼吃饭。”
“好困……”好一阵子都没有睡得如此绵熟了,安寄远的身子像是被胶水粘在了床单上,“我再睡会儿。”
突兀的沉默总不是什么好征兆,冰凉而强硬的手指猝然点在腰际下一寸的地方,前一秒还软趴趴的身子如被点穴一般倏地紧绷,入耳便又是那沉冷而熟悉的语调,“想挨打吗?”
想挨打吗?
哪怕明知季杭不可能在出院第一天就动手揍人,仅仅这四个字,配上那眼神和动作里残留的余威,总还是足够震慑。不情不愿,也仍旧在那挑剔的目光下磨蹭起来整理了床铺,小米粥再寡味也是出自于哥哥之手,趁人不注意再偷摸蹭一小块腐乳,便心满意足,于是乎,被押下楼做“术后恢复”也毫无抱怨之意。
只是,季杭所在的医院配套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