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这样乖顺,穆裴轩看得心头软乎,忍不住凑过去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道:“洛迦山上水秀山青,风景如画,小沙弥说再往山顶走说是还有未化的冰瀑布,等你能起身了,我们就去看一看。”

段临舟摸了摸他的耳朵,穆裴轩情不自禁地倾了倾身,低声叫他,“临舟。”

段临舟听着他压低了,拖长了的嗓音,有几分不自觉的撒娇的意味,实在是可怜又可爱,拇指揉了揉他的耳垂,道:“我在呢。”

寥寥三个字,如同春风化雨一般,驱散了这些时日笼罩在穆裴轩心中的惊惶和阴霾。这几天段临舟意识不清醒,穆裴轩每一日都心惊胆战,比之那日被杜成危逼入险境更是惊惧。可即便是今日,段临舟已经清醒了过来,穆裴轩依旧觉得寒刀悬颈。

牧柯曾说段临舟体内的两种毒凶恶,如今不过两相对峙,暂且形成了微妙的平和。可这不过是缓慢的角力,还是在牧柯的治疗下方才有的,否则段临舟的脏六腑都要被毒物侵蚀了。

一旦到了那一日,神佛也救不回来了。

再是缓慢角力,也不过权宜之计,如饮鸩止渴。可牧柯如今也是黔驴技穷,束手无策,他不敢随意给段临舟开药,便是早已定下的解毒之法也不得不推翻,一旦打破了这个平衡,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都担不起这个风险。牧柯这事儿没有瞒着穆裴轩,穆裴轩沉默了许久,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段临舟静养了几日,已经能勉强下床了。穆裴轩看在眼中,自是心喜,二人谁都没有提蛰伏在段临舟体内的要命的毒。

了悟大师已是花甲之年,不像个高人,大腹便便的,穿着宽敞的灰布僧袍,一笑弥勒佛似的,透着股子喜气和俗世气。他和牧柯一起来给段临舟看过病,临走前,老和尚笑吟吟地对段临舟说,万般皆有缘法,施主是豁达之人,当宽心才是。

段临舟微怔,抬起头看着和尚那双睿智沉静的眼睛,浅浅笑了一下,说了声多谢大师。

洛迦山上远离人烟,每日暮鼓晨钟,别有一番意趣。

这一日,是个好天气,段临舟抬起脸,任由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脸上,他肤色是病态的白,剔透如易碎琉璃。他问流光:“郡王呢?”

流光想了想,摇摇头,说:“许是在和付统领议事吧,我去将郡王请来。”

段临舟道:“不用,我去看看。”

流光应了声,小心地扶着段临舟朝外走。无妄寺不大,走出寮房,穿过两道拱门,又过一道弯弯绕绕的回廊,无意间段临舟竟发觉自己到了无妄寺正殿。说来上山已经有半个月了,段临舟还是头一次走出寮房,他如今更是孱弱,只走了这么段路,就有些气喘。段临舟眼前有些发黑,他抬手抵在漆红的门上撑了撑,目光所及,地上皴裂的石板都是花的,看不真切,他摇了摇头,视线才变得清晰起来。

“公子?”身后的流光有些担忧。

段临舟摆了摆手,抬起头,余光却越过半开的门缝,看见了一道挺拔的背影。

是穆裴轩。

丈高的金身大佛悲悯地垂着眼睛,宝殿恢弘,越发显得人的渺小。穆裴轩就跪在蒲团上,双手合掌,闭着眼睛,极是虔诚认真的模样,也不知跪了多久。段临舟怔怔地看着,过了许久,才用力地闭了闭发胀的眼睛,对流光说:“扶我去那儿坐会儿。”

他指了指殿外的一处石凳,流光小心地将他搀扶了过去,段临舟坐定了,心口依旧被人掐揉似的生疼。兴许是他脸色太难看,流光道:“公子,是不是又疼了,我去请牧大夫来。”

“不必了,”段临舟说,“我坐会儿就好。”

段临舟喃喃地重复道:“我坐会儿就好。”

流光:“公子……”

段临舟道:“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