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于此刻，周朔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自以为是的保护，是一块全是漏洞的渔网。

谁都能伤害她。

他获得的权势，不仅什么用都没有，反而给她招致了迫害。周氏长辈对他的不满已日益渐深，现在这些箭矢已对上了他的家人。

“这几日有劳韩夫人白日都在梧桐院。我不在的时候，别让任何人见佩兮。”

韩榆问他，“那善儿……”

“也不行。”

“是。”

“盈之出来就在这几日，建兴有很多需要他操持的地方。若是召儿无人照料，韩夫人可以带到梧桐院来。”

韩榆怔愣一瞬，旋即否认提议，“召儿还小，过来怕是要闹腾，到时候扰到姜姐姐养病，反不好。”

“正是因为孩子小，怕韩夫人不放心。其实带过来也没什么。”

她笑得很恭敬，“他有嬷嬷照料，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周朔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总觉得有些难以言说的奇怪。

与其说韩榆表露出来的态度是极尽恭谦，不如说像是对某样东西的畏惧。

她在畏惧什么？

或许是他当下拥有的权势，周朔想。

他的权势确实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而增长。

建兴再次为他向京都请封，这次是县公。

他这个出身不洁的临沅弃子，竟也能名正言顺地与周朦、周朓这种世代勋贵的贵胄平起平坐了。

这是周朔从未奢望过的地位。虽未奢望，但在拥有之时，他却没有任何请辞的想法。

他陷入了满是迷障的沼地。

似乎后天的努力可以弥补先天的不足，道德上的缺漏也可以由权势的增长来补足。

婚姻里被多年来都认为不匹配的出身，于正式获得封县公诏令的那刻，看到了曙光。

他也可勉强与她比肩。

征和五年三月初十的那天，朝明县公穿着华裳礼服，佩戴珠宝美玉，处于众人簇拥的喧嚣中心。

周朓也向他道喜，潇洒放浪的江湖侠客挤出与过去周朦一般模样的笑，贵公子的标准模板。

钟磬敲响的那刻，周朔必须承认自己那极为卑劣且不耻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于此后的纪传中，他留下了自己的墨迹。他不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也不会在未来里被无声无息地遗忘。

不仅是生死的百年内有人能记住他，很久之后的未来，他也会留在传书中，

以世家里第一个有如此巨大跃升的远支。

征和帝的小儿子宋钧作为京都的使者，带着封公诏令抵达建兴。

周朔曾于多年前的宁安，与宋钧有过一面之缘。

只彼时的宋钧还是躲在王郡公夫人身边的孩童。而如今时过境迁，王郡公与其夫人皆身死，这个曾躲于大人身后的小辈竟也有了夺储之心。

只可惜宋钧前头有个占嫡占长的兄长，怎么也轮不到他。

何况宋钧的名声很不好，尚是少年的他，却有虐杀人质的癖好。不知在成长路上受了什么刺激。

但不论怎么样，周朔都不会对宋钧许诺的从龙之功有半点兴趣。他有礼地婉拒，建兴这几年叛乱中的亏损尚未恢复，实在是折腾不起。

可周朔怎么也没想到，宋钧竟在宴会的中途溜到了梧桐院。等他听到消息赶回去时，宋钧已于妻子相见。

她的面色憔悴且苍白，瘦削单薄的身形几乎全靠在搀扶她的侍女身上。

她正在与宋钧说话，面上笑意盈盈。转眼看到站在垂门下的他，仍旧笑着与他打招呼，“周正卿这身礼服，倒比我们成婚时那身好看许多。”

似讥带讽的语气，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