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愣神, “这也能看出来吗?”
周朦却笑着示意,“结扣。”
“你绷带收尾处的结扣,是王氏惯用的。咱们建兴的大夫哪会绑这个?想来是佩兮。”
话题打开后,周朦便又补充道, “说来这结扣还有一个名字,叫柳结。因王氏先祖,最初是用柳条打的结。”
“柳条?为什么要用柳条打结?”
“折柳赠别嘛。”
几息的瞬间, 他被惘然笼罩。
像是被再度丢弃到满是风沙的戈壁, 辽阔到不见一丝生机的荒原。
他在荒芜肃杀的沙尘里, 收到来自建兴的包裹。
里头是纷繁的伤药,擦冻疮的药膏。还有虽名贵,他却完全不知该怎么使用的香料。
“我先前在宁安,清正有给我寄过伤药吗?”周朔问眼前的人。
他露出几分纳罕, “我那么闲?”
可信差明明说……
周朔没再想下去。
他遭到迟来后知的谴责,以至于陷入无措的不安。蒙受着她的关怀,却对此一无所知。
真是蠢得出奇。
屋外的光沿着窗柩透进屋内, 洒下眩目的明媚。
周朦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全然不知。只知道屋内原本素雅的熏香渐渐浓郁, 像是把他吞入腹中。
风卷着云,扫过院中茂盛的梧桐叶。
哗啦哗啦。
它们挤着碍着,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放弃谁。
倏忽有一片,倔强地脱离热闹的家园,来到风中飞扬。被风卷着荡着,于平静的水面安家。
镜湖被外来者打搅,沿着叶片荡漾开阵阵波澜。
“三县公说你头疼,是伤口又裂开了吗?”她于梧桐树下踏光而来。
她看着他,目露忧色,“拆开看一下,我给你重新上药。”
“屋里是什么香?”他问她。
“白檀,还混了些丁香。”
纱布被一圈圈绕着解开。
那些保护自己的壁垒,便在这一圈又一圈中分崩离析。
周朔抬头看浸润在光晕里的妻。她被光笼着,面上的神情模糊不清。
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听清她的声音。
“这道口子,很不好看,也许会留疤。”
口鼻间甜蜜清幽的香气,也许来自她的腕间,也许源于她的袖口。周朔尚未弄清它们的源头,便听到她说:
“没关系。留疤也不要紧。”
素白纤细的手腕近在咫尺,看上去空空荡荡。
她在帮他上药。
冰凉的药膏敷到额角,又被她用指腹抹匀。
“那个镯子……佩兮不戴了么?”
“哪个?”
“白玉的那个。先前碎了,我捡起来给陶女使的那个。没修吗?”他问。
提示到这一步,她才像是恍然般想起,“那个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修的话,麻烦得狠。”
“看你一直戴着,还以为是很喜欢。”
她轻飘飘地否认,“不算喜欢,只是戴惯了。”
“我先前看到一个镯子,觉得很好看。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她垂眸看他,“你不给我,怎么能知道呢?”
“是金镯子。”
“那也得先给我。”她说。
周朔把她的手腕圈到掌心,纤细瘦弱。在静默中,她俯身看他。
于是在这一刻,他们双目对视,彼此间的呼吸被共享。
她面上并无喜色,只是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