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缓缓摩挲了一下袖口，那一抹轻描淡写的动作下，藏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凉意。

“她为了活命，为了换一些苟延残喘的机会，把我送到敌人手中。”

“然后，他们怎么对我……她都没有再问过。”

“这些伤疤，”他微微抬起左臂，袖口落下，隐约露出几道早已结痂的旧痕，“就是她亲手……交出去换回来的。”

方羽心怔怔地看着那一片疤痕，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堵。

她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她悄悄侧眸，看了一眼那手臂，此刻静静垂在阳光下，却像是一座沉默的碑，刻着年少无言的苦难。

他的眼睫在光下投下淡淡阴影，像记忆深处未愈的旧痕，藏着风霜，也藏着过早成熟的沉默。

方羽心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眉眼很静，很温，却又叫人心里发涩。

良久，他才偏头看她一眼。

那眼神不带任何诱哄，却像轻风轻飘地扫过她心头一角，带着一点看不清的深意。

她心跳微乱，悄悄移开了眼。

就在此时，船身一晃。

藤椅倾斜，她脚下一滑，轻呼出声，整个人不稳地倾了过去。

下一瞬，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

掌心温热，带着江风后的微凉，轻扣在她肩上。

她抬头，正撞上顾洺宁的目光。

阳光从他发间穿过，落在眼底，他神色极静。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她的呼吸仿佛停了半拍。

顾没说话，只轻轻松开手，退后半步。

她坐回去，低头，“……谢了。”

他只是微笑，未语。

她想平复心跳，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像是身体在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里被拉扯着，既惊慌，又难以抽身。

第九十三章 阿阙

顾洺宁停顿了片刻，忽然轻声问，

“……你真名叫什么？”

她怔住了，转头看他。

他却仍旧笑着，声音一如既往温柔，眼神却像一面镜子，

“你当然知道，我早就知晓你不是司徒羽心。”

风又吹起她的发丝，轻轻扫过脸颊，她张了张嘴。

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声，

“……我叫方羽心。”

顾似乎笑了笑，眼底泛起一层不明意味的光。

“还是羽心啊……”

忽然听见顾洺宁轻声说，

“……其实，我原本不叫顾洺宁这个名字。”

他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谁。

她偏过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等着。

顾的目光落在远处江面，眼神微微泛起一层朦胧，像是隔了很久远的梦。

“小时候……她叫我阿阙。”

他的语气极轻，那一声“阿阙”，像是从梦里捞出来的名字，带着旧旧的灰，温度却是冷的。

方羽心怔了一瞬，随口接了句，

“那……她应该也有很喜欢你的一段时间吧。”

“否则怎么会给你起这样一个温柔的名字。”

顾洺宁一顿。

他回头看她，神情里忽然多了一点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方羽心其实说得也不重，只是一句顺口的话。

他垂下眼，指尖缓缓握紧手。

“……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