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修晏面色平淡,了然轻笑, 缓缓道:“林相当年提倡‘不拘门第,唯才是举’, 曾亲身去各地督办官学,使寒门子弟能得入痒序。林相去秦州之时, 杜先洵方才十六岁, 他母亲重病多年,家中已是揭不开锅。可他去官学听了一番讲经论道后, 却忽然有了银钱给母亲治病。你可知为何?”

“唉……”黎元旭轻声喟叹。

贫苦之家的读书人, 手无缚鸡之力,走投无路之下,还能做什么?

“那时, 他并不知那是林相, 林相也不曾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只悄悄派人跟着他。知晓了他家中情况后,林相怜他身世,惜他才华, 给了他一笔银钱,还特地叮嘱他, 笃志于学,勉励为之。杜先洵是进了京后, 方才识得,当年救他母子之人,是林相。”

“所以,他舍了妻女性命,也要救沈阿婶和阿蓉?”黎元旭深吸口气。

魏修晏抬眸,看向檐廊上的悠悠晴空,似是穿透了几十年的光阴,看见了那时众人的风采。

“杜先洵临死之时,仍旧念着那日林相在官学中所讲,士之立心,当以道义为先。为人臣之道义,便是忠君爱民。他遵循了心中之道,却也付出了性命。水患之时,时疫猖獗,杜先洵在染疫村落救治百姓时,染了疫。楚三娘和他们的独女杜时笙,也不幸染疫,只是先帝降罪之时,她们还未曾发病。”

“她们,是如何换出沈阿婶和阿蓉的?”黎元旭已猜到什么,神情中难掩哀伤。

“当年,凌王虽是突然发难,但废太子的旧部,也曾冒死给林阿叔送了信去。那一日,正是阿蓉的生辰,林家依旧为阿蓉办了生辰宴。然废太子已死,朝中众臣自然对林家避之唯恐不及。所去之人寥寥,然枫亭水榭,流杯曲沼,林家依旧请了胡姬奏乐助兴。”

“是林阿叔的性子。不畏人言,不以物喜。”黎元旭扯了扯唇角,笑得悲凉。

“当日宴毕,金吾卫曾在曲池坊见过一辆马车,其上载着两名胡姬,并其装着乐器的木箱。你可知,这两名胡姬,持的是哪位贵人的牌子?”

魏修晏收回目光,转身直视着黎元旭。

“是谁?”黎元旭握紧了木椅的扶手,关节处已是微微泛白。

“是秦王府的腰牌。”魏修晏淡淡道。

“是圣人,竟然是圣人……”

黎元旭呆呆地看着眼前那杯,已不再冒着热气的茶杯,眸中满是惊诧。

圣人一直都知道林家是被冤枉的,他还是晋王之时,曾冒险出手救沈阿婶和阿蓉。可他成为圣人之后,却不肯让林家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