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固有些感慨,“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喽。”

“往后的日子往后想,眼下好过就是了。”月圆没想那么多,“生年不满百,何必常怀千岁忧。员外别想那么远,有的吃有的玩就好。”

小女孩嗓音和软天真,萧员外毕竟上了年纪,不太能共情她的洒脱和及时行乐,却能听出她嗓音里的快活。

“兴许是老了,看什么都忧心忡忡。”

一老一少就这么说着话,快到长堤尽头,转过桥,他们的马车旁闪出了一个紫色澜袍的中年男子。

身形颀秀,眼含威严,蓄了胡须的脸庞略显文气,是个一等一的英俊长相。

他好似闲庭信步,就这么悠哉地出现在了月圆的眼前,叫她疑心自己看错了之后,又不自觉红了眼睛。

是月圆的父亲,金陵十地巡抚江盛藻。

月圆的脚停滞在当场,萧固不明所以,却也不把江盛藻放在眼里,抬起手指向他。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萧固注意到身边的女儿家落了自己半步,回头一看,圆姑娘的脸上爬满了惊恐,可眼睛却是血红的 。

“不知廉耻。”这四个字从江盛藻的嘴巴里缓缓吐出,其中蕴含的鄙夷,叫听者为之一寒,他紧紧盯着月圆,又继续出声,“和你母亲,一脉相传。”

月圆闻声,如遭雷劈,浑身为之颤抖不止。

自打三年前一别,月圆再没有见过父亲。

最后一次见面,是母亲入殓的时候,她扒在棺材上哭的死去活来,几个婶娘来劝,也劝不动她,江盛藻来了,冷冷地丢下一句:“想死拦不住。让她进去。”

于是月圆躺进了棺材里,盖棺的那一刻,她从缝隙中瞥见父亲的神情,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神情:厌恶、不耐、鄙夷。

就如同眼下。

在那之后,不管是庄子上的管事来刁难,还是江盛藻继室郗夫人屡屡派人来搜刮、为难,月圆再没见过父亲。

回想起母亲还在世时,她在父亲膝下承欢的日子,恍如隔世。

好像从前父亲对她的种种疼爱,都像幻梦一场。

她没有说话,江盛藻也没有再说话,倒是萧固看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心生怒意,冷冷出声。

“抚台大人这般说话,可不体面。”

萧固明白,今日探监放人的动作太大,身为十地巡抚的江盛藻不可能不知道,他能在此刻找上门来,不奇怪。

江盛藻将视线转到萧固的身上,见他面白无须,样貌平凡,倒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此刻地处金陵,一个从宫中退下来的宦官,不足为虑。

“深更半夜,同未出阁的女子湖边漫步,难道就体面了?”

萧固闻言,呵呵一笑,“抚台大人要管吗?”

多大的来头,敢跟他叫板?一口一个抚台大人,眼神、表情、神态却没有一丝谦卑,这阉人当年究竟是怎么在宫里当差的?

转念一想,所以此人才会在前几年被驱逐出宫,听说还带了一身的伤,命恐也不久矣。

他从前在宫中,服侍的是谁?哪里养出来的一身棍气?

江盛藻沉吟之后,看向了月圆。

“管。”他道,眼神里带有警示与威吓,“月圆,过来。”

月圆没有动,牙齿却在暗暗打颤,也许是激动、也许是仇恨致使她无法自抑。

“女儿被欺负的时候,大人管了吗?叫土匪打劫,险些命丧城门下的时候,大人管了吗?”萧固依旧笑着,一样一样地点出来,“她无依无靠、挨饿受冷的时候,大人管了吗?”

江盛藻何尝不知这些,却不以为意,将视线转向萧固,“你是什么人?敢这般同本官说话?”他冷笑,“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