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也有些醉了, ”
镇北将军从落座起就一杯杯饮酒, 此刻醉意已经浮在脸上,摇摇晃晃地朝宫门走去,“楚相要去御花园赏景,哈哈, 我也正想出去透透风呢。”
楚怀存冷淡地抬了抬眼皮望向镇北将军。
在座所有人都能看出楚怀存对妄加在他身上的安排显得并不是很愉快。皇帝此时却忽然笑起来, 他的笑声就像是在粗粝的草纸上摩擦,带着一股令人觉得心头发酸的涩味:
“既然镇北将军有此雅兴,便和楚卿结伴而行吧。”
殿内的气氛不知为何紧绷了,室内一片通明, 楚怀存那身雪白冰冷的衣裳却几乎要隐没到外面的黑暗中。
有些人注意到楚相的身边, 此时并没有他惯常带的剑, 这或许就是楚怀存没有过多纠缠的原因。无论暗地里如何刀光剑影, 明面上也只是暗流涌动。他默认了陛下的安排,不论如何, 在座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镇北将军的最后一点脚步也融进夜色中时,那根拉紧的弦才乍然松开。
季瑛全程都仿佛置身事外, 就算和他对谈的官员因为楚相和陛下无声的对峙而频频走神, 他也显露出了足够的耐心。在陛下面前, 他一向收敛了自身的锋芒, 让自己足够恭顺而低微,就连座次也不前不后,只处在他官阶该有的位置。
“张大人,”他平静地说,“我们刚刚谈到……”
与此同时,他想象楚怀存踏入今夜的月光。今夜的月亮像青蟹的蟹壳,滴溜溜地一片圆,冰冷而光滑,枝桠间投下的阴影简直要遮盖住整个世界的眼睛。宫城足够庞大,以至于在其中一切的探寻和隐匿都足以发生。
张大人这才恍然回神,蹩脚地掩饰自己方才并没有认真听季瑛说话的事实。
“没错,没错,”
即使楚怀存不在,他也刻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季大人方才说的是年中的官员考较吧。我和季大人……陛下的想法自然是一样的。只是楚相那里,却是个问题。”
所谓一样的想法,自然是好好利用这场考核,狠狠地榨些油水。这种事和季瑛阴郁戾气的气质结合起来,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阴谋舞台。
季瑛装模作样地笑了笑,唇角勾出一点漫不经心的讽刺。
他的头脑仍旧飞快地运转着楚怀存大概已经摆脱了那些紧紧盯梢的人,他的身份加上镇北将军的掩护,使得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但是宫苑深深,到处都是巡查的守卫。陈年的叶片在长靴下不堪重负地碎裂开来,行走在幽暗之处,并不代表着安全……
“张大人何必藏拙呢,”
他的声音仍旧没有情绪上的起伏,只是同样变得很轻,“季某在户部毕竟还能说得上话。”
楚怀存首先要找到他提前藏在宫里的剑,季瑛想。接过那柄剑时,季瑛几乎能隔着剑鞍感受到明亮锋利能割裂一切的锐气,剑刃洁白柔软如梨花,因为时常打理,只有淡淡的血腥味,但却令人不由自主感到剑主曾将无数人命斩获剑下的刺骨之意。
季瑛不适合这柄剑。但剑在他手中,却敛却了所有的锋芒温顺地栖着。
季瑛想象着楚怀存的脚步与半个时辰前的自己重叠,他们在不同的时空里站在同一个地方。但现在他的身边是危险、幽暗和沉甸甸的肃杀,而他的手边是一枚精致的酒杯,九重花瓣托起一腔碧绿的酒液,透露些精致颓靡的意思,面前还站着一个肚满肠肥的官员。
“自然,自然,”
张大人犹豫片刻,还是下了决心,“这件事,若是季大人能定下,小臣哪里有什么迟疑的地方呢。承蒙季大人关照,我也考虑过……是,自然是这些人……我想,就这样……”
季瑛放任自己的灵魂被劈裂成两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