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心中猛然便是一震,失声道:“你……你们是想助王君可造反!”
吕晟和李植顿时一惊,都盯着玄奘,目光森然。
帐篷里一时气氛凝重,李植挥手命仆役们出去,守住帐外。
吕晟微笑地望着玄奘,但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法师想说什么?”
玄奘深深吸了口气,盯着他:“贫僧明白了,那日西窟事变,你们当众剥落七层塔,让观象台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并不是你们报复五大土族的终点,因为五大土族虽然干犯了朝廷律令,私研天象,可最严厉的刑罚也不过是主犯徒二年,家主连坐。这不是你们的目标。”
“那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呢?”吕晟玩味地望着他。
“你们的目标是把他们私研天象的证据送到王君可的手中,逼得他们不得不受王君可挟制,最终被他裹挟造反!”玄奘沉声道,“王君可以区区一州之地造反,必将失败。将来朝廷清算,才能以谋反的罪名将敦煌土族连根拔起。所以,你们此去瓜州,并不是要协助临江王平灭叛乱,而是要助王君可攻占瓜州,彻底将这桩叛乱扩大,激怒朝廷。也只有如此,才能让朝廷深恨五大土族,将他们连根拔起!”
吕晟和李植沉默地盯着玄奘,李淳风也怔住了,众人半晌无言。
“法师果然洞彻万物,看这个世界人心,看得通透。”吕晟道,“可是你是个方外之人,追求如来大道,看破了也不必说破,就当你站在天外,旁观这世上的众生悲喜吧。”
玄奘盯着他,悲伤地摇头:“贫僧离大道还远,如今只是世上一介俗人,父母所生,吃五谷杂粮,也会有爱,也会有恨,也会有悲悯和义愤。”
“你修道所为何来?不就是摆脱这世上的八苦吗?”吕晟吼道,“何谓太上忘情?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你这辈子既然走上了追求大道之路,便与普通人不一样,我的路已经中途崩塌了,只能陷入这爱恨情仇中,厮杀出一个今生无憾。可你不同!”
“为何我不同?”玄奘问。
“你以为你是唯一一个看破我计划的人吗?不!”吕晟指着头顶大吼,“还有这漫天神佛!还有这天上神灵!我的一举一动,遭逢际遇,他们都在我头顶看着呢!可他们干涉了吗?没有!因为他们看破了这世间的真相人世间就是囚禁众生的囚笼,唯苦无乐,烦恼生死!他们默默地看着人间的悲剧在上演,就如同看着烟花坠落星渊。神灵的生命漫长,寂寞,他们会在天上挂起白幕,令人世间的悲喜投射在幕布上,这张巨幕从天市垣横跨紫微垣,一直拉到太阳运行的黄道,不知有几亿万里。天上的神灵无聊时,会呼朋引伴,坐在流星上观赏,就像我们观赏台上的百戏。他们挥挥手,这一幕就会切到另一幕,哈哈哈,法师,无数人的生死挣扎,看得他们乏味,连一滴眼泪都赚不回来!这就是真相!人世的真相,和天上的真相!”
看着吕晟神情激越的长篇大论,玄奘张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忽然明白了,吕晟的人格中为何会诞生奎木狼,因为他少年时向往的大道已经崩塌,化身恶魔,就需要有一个向这世界开战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就是天上和人间都是一样不堪。人间不值得挣脱,大道不值得求索。
“不,吕兄,你错了。”玄奘慢慢地摇着头,“这里是鱼泉驿,当初就是在这里我遇见了吕师老。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讲唱一篇《敦煌变》,那时候,胡杨树的叶子垂在阳光里,山上融化的雪水顺着鱼泉流淌,泉水中还有鱼儿摆尾。我和一群行人围坐在四周,津津有味地听着。沙碛古道的路很苦,生活也很苦,可是疲累的时候听一听故事,我们会很快乐。我们的心会随着故事里的人物时而感动,时而担忧,时而解脱,时而酣畅,绝不是乏味。因为这个世界很精彩,别人的人生也很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