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如果没有滕问山就好了。

如果没有滕问山就好了,他默念着,右手伸向印着向日葵图案的小被子。

滕问山睡着了,滕闻川说想吃饺子,大人们在外面忙活着剁馅儿擀皮,滕闻川偷偷溜进父母的卧室,拽着被子往上提,熟睡的滕问山却睁开眼睛,滕闻川手猛然抖了一下,可滕问山没有哭,而是对着他笑。

滕闻川要吐了。

正当他想要继续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推开,程健拿着奶瓶探头,紧绷着的滕闻川被惊动,反应很大地转身,过度的紧张让他有些憋不住情绪,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咬我。”

滕闻川一边捂着脸哭,一边毫无负担地撒着谎,程健把他抱起来哄,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弟弟只有两颗牙,他是跟你玩呢。”

这句话点着了滕闻川,眼泪开始带上真情实感,混合着愤怒、嫉妒与不安一起坠下。

“他就是故意的,他还抓我、打我!”滕闻川在父亲的怀抱里扑腾着,一副又要晕倒过去的样子。

这场闹剧最后以四个大人围在一起长达两个小时的安抚结束,从那之后,滕闻川再也没有找到机会完美地让那个小妖怪彻底消失。

日子过得很快,滕问山好像一眨眼就从小婴儿变成能在幼儿园学算术的小男孩,滕闻川在全家人的记录和关照下慢慢长成穿背带裤校服的小学生,每天坐在外公的捷达车后排,得意洋洋地昂头看着窗外那些坐在自行车后座被送进学校的同学们。

先送他去学校才能送滕问山,这是滕闻川三令五申所有家人都要遵守的“宝宝原则”之一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以滕闻川为先。

捷达在校门口停下,滕闻川从后面揽住外公的脖子,往他布满沧桑皱纹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每一个这样的时刻,滕姥爷幸福到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给他的宝贝大孙子。

下车的前一秒,滕闻川终于肯将厌恶的视线投射到旁边存在感不太强的人身上,不动声色地在他大腿上拧一把,这才算最终完成了上学前的仪式,背着书包跑进学校,再朝目送他离开的外公比个大大的爱心。

无论他用什么样的力气欺负他,滕问山都不会哭,也不会打小报告,滕闻川知道。

因为滕问山从小就是个怪小孩。

小时候他的不哭不闹让大人们担惊受怕,外婆要妈妈带滕问山去医院检查,害怕他的神经出问题,或者是个哑巴,但一通检查下来,所有人发现滕问山或许只是天生不喜欢说话,否则没有任何结果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如此不一样。

小孩的沉默总和“听话”“懂事”挂钩,意味着父母中了大奖,不用往这个孩子身上投注过多的注意力,因为他已经足够听话懂事,久而久之,所有人似乎默认了这样的行为习惯。相比于不用费心的小儿子,活泼跳脱的大儿子似乎更讨人欢心,有滕闻川的地方就有笑声,每个人的疲惫总能在滕闻川的逗乐下一扫而空。

“川川是我们所有人的小宝贝。”这句话就挂在大人们的嘴边。

滕问山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今天滕闻川下手格外重,他觉得那一片皮肤都痛痛的。

车里的气氛随着滕闻川的离开迅速冷了下去,看得出来滕姥爷很想跟小外孙说些什么,他坐在驾驶座“嘶”了好多次,身体弹簧一样起起伏伏,但想说的话总在他嗓子眼跑走。

每个早晨都是这样,滕问山觉得他外公每次“嘶”的时候,都像一个服役了五十多年的抽水机,那些话溜走的时候,外公就变成一只被扎漏气的飞球。

他们一路上也没有说超过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