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都的大街上还洋溢着一些昨日的喜气,二人却一路无言,直至入了宫门,远远瞧见个冻得鼻头通红的小太监,墨寻方才快步贴近顾随之。

他们靠得这样近,好似一对亲密的新婚燕尔。

小太监是新人,自辰时二刻就候在宫门处,愣头愣脑地站在雪地里,却直至巳时一刻才把人等来,早被冻傻了,忙引着人往养心殿去。

待到了养心殿门口,来开门的是个稍上了年纪的内监,低眉顺眼地将顾随之和墨寻二人带进了后殿。

墨寻的手微微捏紧了,这动静没逃过顾随之的眼睛,他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墨寻。

墨寻一怔,五指慢慢垂了下来。

隆安帝精气神不错,已经能自己从榻上起身,两人刚一行礼便招呼道:“随之,你同阿濯一起上前来,让朕好好瞧瞧。”

他俩顺从地走过去,隆安帝拉住二人的手,很是慈爱的样子:“看着你们成家,朕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他又侧身看向墨寻,干枯粗糙的手虚虚覆着墨寻的手背:“朕也有十年不曾见过阿濯了上回瞧见还是个半大孩子,一眨眼便长了这么高!”

隆安帝长叹口气:“抚南候府出了那样的事,朕心疼你大哥,也惦记你和阿涟。还好阿涟随了你们父亲的性子,岭南由他管着,朕放心得很。”

“阿涟”这两个字落到顾随之耳朵里,听得他胸口一阵酸胀。

隆安帝没察觉,咳了几声,继续打趣墨寻道:“倒是你这个混小子!听说整日里只管掷骰猜枚,没个正型,你现已成家,也合该收收心了。”

墨寻笑起来:“皇上既说起我的性子,便知我没有大哥和阿涟那样的好心性,平日里也就喜欢这些事了。将我许给小将军,不正看中了我能给他解闷儿这一点?若真收了心,恐怕反叫小将军觉得无趣了再说了,我也还没玩儿够呢。”

隆安帝细细将墨寻上下看了一通,哼了声,说:“你瞧着倒不大精神!”

“哪儿能呢?”墨寻状意有所指地侧头去看顾随之眼下的乌青,将隆安帝的视线也引过去,“不过是昨晚闹腾得久了些臣可不敢再说下去,恐污了圣耳。”

顾随之立刻抬眼看墨寻,同他含羞的笑眼撞了个正着,他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实在很不理解:人要没心没肝到何种地步,才能将虚情假意也演得这般浓情蜜意?

隆安帝只当顾随之是脸皮薄,放声大笑起来:“你这混球!此话若由旁人来说,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还不是因为皇上心里牵挂我么,”墨寻也笑,一字一句道,“我都记着呢。”

养心殿里一时轻快起来,隆安帝还要再开口,就见管膳的大太监进来跪禀,隆安帝顺势留了两人吃饭。

席间隆安帝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半眯着眼朝顾随之道:“朕晓得你年前因着大哥被乌日根重伤,多少有些意气用事,虽然斩杀乌日根乃是大功一件,可如此一来,巴尔虎部落必有大乱。”

“眼下朔北十二部虽然同我大梁短暂休战,可乌日根的父亲乌恩始终是个变数。朕听闻他那兄长乌日图也被镇北军重创,现仍不知所踪?云野啊,到底还是太年轻了。”隆安帝咳了两声,口中唤着顾随之表字,“此间分寸如何拿捏,不致使北境人心动荡,你还须好好斟酌。”

顾随之神色微妙,连忙跪下领罪。

隆安帝面上阴沉一扫而空,笑着让人起来,说此战功远大于过,自己怎会责罚,又同他聊了好些话,从顾泓宇的箭伤问到同朔北十二部的边贸细则,居然一点没避着墨寻。

顾随之谨慎答话说:“劳皇上挂心。临行前大哥的伤已好了许多,边贸事宜也是大哥全权在管,我打完仗就累得发慌,哪里再有脑子去管这些。”